沈明两篇

作者：沈     明

一、石头聊斋系列之鸟人

济南冉生，世儒单传。娶妻孔氏，十年无出，终日戚戚。

一日，孔氏午后小憩，忽梦天坠一鸟遗入腹。妇大惊，抱袂而起，汗泠浃背。

是夜，生扪其腹，觉有物动，甚奇。妇遂以实告。生良久视之,不语。孔氏慰曰：天降吉兆，解石门不开，何悒？

生念曰：吾孔裔亲宗闻喜，有红日入怀者，有天龙赐子者，有梦笔生花、吹萧求凤者，皆祥。何为一甚鸟破瓴而入者？定汝怀春难抑，故招野物怪种蛊之！上辱先人，下污子孙，生不如死也！

孔氏拙拙，掩面泣。生怒掀其股，欲淘之。忽闻梁上有语曰：着，尔等休要自践！且听与之：此乃天凰之四子洛阳巡花，过历山闻呦鹿，经黄河见凄雁。乃问城隍，知尔夫妇春荒甚久，怜之。特遗尼山鸡头狗尾之精，以解尔无后之郁。尔等记之，此孕奇非奇、诞非诞，性敛天地精华，情附四时昌运，三日后见喜；其格无定，鸟非鸟、人非人，乃鸟人是也！

生夫妇俱惊，五体伏席，望空而拜：敢问何方圣贤垂怜？容当厚祭。

语曰：天机不可泄也。遂听窗纸飒然，匿声远去。

夫妇窃喜，抱颈大欢，尽兴而眠。

寅时，生惊闻妇痛声哀切，问之。曰腹胀欲崩，不能忍。秉烛观之，见其下身如鼓，红门眦裂，有一黄喙小儿挣身而出，势不可挡！生大骇。

小儿坠地而起，自断母脐，抖腰胯、舒双臂，淋淋而立。生怯观之，见乳羽娑娑，翅爪分明，唇镶鸡喙，尾插雉翎；头尖，面白，目炯，果人非人、鸟非鸟。

生有所悟，曰：天示为三日后见喜，今挣门而出，成此鸟样，恐有早产之弊。遂不快见形。

鸟人怒目相争：汝好不明晓！借腹生身，窒塞闭息，度时如年，屈煞余也！惟早脱陋宫，速穿狭巷，鲤跳龙门，鸟登凤殿，夙愿也！今外花香鸟语，万类竞春，此不出，更待何时？

生嗔曰：尔乳臭未干，竟大言不惭！知否，尔与对者何人也？

鸟人冷曰：迂腐不举，朽木难雕，汝妄为圣后，又何颜以对？

生忿曰：尔既吾妻所出，吾即尔父，尔即吾儿。尔既为人，天伦不可乱也！

鸟人哂之：余既已为人，便无视有他人，况汝一不举之物焉？

生暗思：此般狼子，万不可留也。欲擒之。

鸟人已捷于妇侧，伏其乳力吮之，咂然有声。生恨呼而扑之：尔既非吾儿，休吮吾妻之乳！

妇侧身以护，泣曰：此乃妾身之肉，妾将亲之，万望垂怜！

生怒曰：初生若此，无君无父，后必弑君弑父。天地不容，世人皆诛！遂欲抢之。妇人蜷身哀号，痛不欲生。生掰其臂，见其身如水洗，樱头滴血，乳瘪如纸，魂若游丝，鸟人不知去向耳！

生寻至灶间，欲煎汤以救。则见鸟人端于灶王位前，恬以米妆面，以炭画眉。

生顿足恨而斥之：尔真狼子也，坠地未及须臾，渴吮初乳而致母竭；犯辱父颜，抗违天伦而竟逍遥。生与内皆世代儒门，青梅竹马至结发同心，虽无朝堂挂印之显贵，亦有定国安邦之志、悬壶济世之仁、四海春秋之义、天地君师之礼、画龙点睛之智、一诺千金之信，兼安贫乐道之养、经文论章之才。谨圣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乐乎。是以绳床瓦舍而胜金碧辉煌，是以学富五车而胜题名金榜，是以兼济天下而胜投机钻营，是以温良恭俭让而胜飞扬跋扈。今尔既为吾妻所出，何为如此大相径庭而无半痕薪火相传？

鸟人大笑，指生而侃侃：似汝酸腐，腻哉腻哉！且听之，予乃鲁之尼山千年鸡头狗尾之余孽，兼天凰之鸟遗，虽非正宗孔氏，然拉大旗狐假虎威，作恶孽为虎作伥，却十胜孔孟冉宰曾颜之亲嫡！且有奶便是娘，无乳即非母，乃余今生之大德；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乃余借前世之高强；欲求人冠，先为狗腿，乃余行之道；拍马溜须，吮疮舔痔，乃余一贯之术。余前生终日钻营，虽因不义早夭，为鬼亦荡魂不死。近得汝妻求子心切，借宫成形，完余蛇望，与汝等又有何牵哉？今汝妄称父母，敢为先师，凭何为哉？且父者，势也；母者，财也；师者，利也。势财利变，父母师亦变。汝枉生之，势财利皆无，竞不逊，岂不齿冷？似满腹经纶，实瘦驴屙硬屎，如此伪恭，不须复也！若余有朝恃势，必弄于股掌之中，敢不从，定斫无赦！

言毕振羽而上。生大骇，惊起，见妇玉足翘然，酥胸蓬然，虽千般婀娜终不能为。

二、石头聊斋系列之和尚取水

某寺用水，一僧担，二僧抬，三僧无水矣。

新方丈到，命三僧各持担取水，以量计酬。僧俱踊跃，寺用水无忧。

逢大旱，近源皆竭，惟远山有泉可取。寺仍以旧制获水。僧担行百步而膝软，半途跌，水尽倾。每日如斯，虽酬在望，空如也。僧数受杖，苦不堪言。

是夜，僧语于榻。一僧曰：如此这般，当思矣，吾等单体难支，惟彼此协力而为。二僧曰：可依次排列于途，传递接担之，将水致寺，何如？皆曰善。

翌日，竟成，僧皆免责。

然久不雨，水愈匮。三僧递担传水，日复日，虽累，终不足供需求。方丈复责之，命开窍为之。

三僧苦而叹：噫唏吁！奈何？惟开慧灵图变，有变而通达；若抱守残缺，吾等死矣！乃昼察山势，夜绘工图，谋策遂呈。

方丈允，使众僧于泉侧筑池，伐山竹，空其心成管，竹管依山势铺设，泉顺竹管而下，直达寺池，寺渴解矣。方丈喜，以袈杖赐三僧。

雁公注：一个和尚担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而在新的激励机制下，三人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奋夺头奖。但是，当形势发生了变化，单纯依靠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只有众人团结合作，才能共创业绩。然而，形势在不断地变化，就必须不断地创新思维方式，不断地创新突破，才能不断地取得新的胜利。

作者简介：

沈明，笔名木雁、石头，山东济南老三届知青。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摄影家协会会员。1986年开始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和电视、儿童、小品等剧本作品。先后出版个人诗词辑选《木雁行白》，散文集《潇洒人生》（16万字），长篇传记文学《风雨写生——著名国画家张彦青传》（23万字）、《忠诚——济南空军医院原副院长王宝俊传》（36万字），2010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又再版了补充后的《风雨写生——张彦青传》（50万字）。编辑主编过《丹青谱——山东省国画家传》《走向新世纪》《无愧岁月》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