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晒柿子

北方柿树多。京城的四合院里常能见到一两株，霜降过后叶子落去一半，还有一半便显赤金色，枝叶间是一只只硕大的磨盘柿，也不摘，由它们去炫耀。便有一两只花喜鹊上树啄食，一啄，艳艳的浆汁飞溅出来，叽叽喳喳的很有生机。人立门窗前，不赶，乐呵呵地瞧，活蹦乱跳的鸟，晶亮橙黄的果，北京人眼里那叫“事事如意”，喜兴。那年经过山西，在一家路边小店用餐，饭毕抬眼往后山一瞧，呵，漫山的火晶柿子，如挂满了小小的红灯笼，一时间真让人叹为观止。寒林下还有人在放羊，洁白的羊群更衬得柿子的艳红，一声声高亢苍凉的蛮汉调依稀传来，天地供吟思，烟霞入醉魂。

　　

在苏北家乡，也有人种柿树，枝杈张开，长一树“愣头青”似的果子，人在树下走，烟火生活便有了草木的清幽之气。我住四层楼，倒是羡慕小院人家，可在天井里种些心仪的花木。日子一天天过着，青果一天天长大、成熟，一天天明艳、透亮，直至火焰般跳动，点燃一片院落。

　　

我爱食柿子，常在摊头买那种软红香艳、肉厚汁多的甜柿。小心揭开吹弹得破的表皮，咬一小口，轻吮慢嗍，沁凉甘美、醇厚爽口的果肉连带着浆汁一起涌上舌尖，实是人间佳品。但不敢多吃，毕竟性寒。有时也将柿子盛在白瓷盘里当了案头清供，就当是钤了一枚闲章吧，为书房增一点亮色，添一份雅意。

　　

去年元旦，一位亲戚从上海浦东给我带了一袋牛心柿子，我才知江南也产柿子的。他送的柿子大多七八分熟，说是便于贮存。有几个熟透的，甘凉、汁多、蜜蜜甜，吃了。剩下的便放在阳台上晒——感觉冬日窗前晒三五只柿子、两只老南瓜，再挂几串辣椒玉米，红红黄黄的油画一般鲜亮，才显得日子的生动与富足，有着丰衣足食的安宁和欣慰。只是晒着晒着我就灵光一闪，干脆学着李子柒做起了柿饼。趁着柿子硬铮，一只只削去皮，穿上棉绳，晾在阳光下，接受风吹日晒，冷露寒霜，也就个把星期，那晒在室外的两串柿子一天天收缩起皱，变软，变红，变得越来越亮堂，看得我眼馋，试着摘下一枚，尝了，浆汁是少了些，但相比可以吸溜的鲜柿子，多了韧性，更加甜美绵柔，忍不住又吃一只。就这么每日里观赏，映了暖阳如看艺术品，看得柿子也沁出了白霜，如妇人脸上涂着的香粉。临了，又摘上一两只煞煞馋瘾。就这么着，绳上的柿子越来越少，也就半个月吧，最后那只也未能修成正果，滋味当然是极美。

　　

还记得那年初冬，我们部队在深山里长途拉练。那一树树柿子辉映得山林如染，惊艳到夺人眼球。树下有人提了竹竿、挎了篮筐在采收。革命老区的乡亲们拎了一篮篮熟透的柿子，要送给我们。面对淳朴善良的乡亲，我们只是微笑致谢，谁也没好意思尝一颗，心头温暖着自豪着，感觉就像行走在炮火连天的战争年月，那一幕至今印在我心里。许多年以后想起，那漫山遍野的柿子依然簇新明亮，朝阳一般灿烂如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