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漆工湖塘，因一个名字而芳香
2017年8月14日星期一 第29期
弋阳漆工镇湖塘村，革命烈士方志敏的故乡。
从湖塘回来之后的这半个月，我依然时常沉浸于湖塘的一日见闻之中，好几次，我的梦境出现了湖塘，那座村庄，那座六榀的泥木瓦房，以及房子里的凳椅和神龛上那帧黑白的方志敏烈士挂像，都在我的梦里清晰一一再现。这几十年来，我也算走过不少地方了，雄壮的，俊秀的，深厚的、广博的风景都见过些，但那些大多如过往烟云，走过了，见到了，记住了，却没有太多回味，唯独这个叫着湖塘的地方，竟让我牵肠挂肚了。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蒲儿根开得正灿，小黄花满天星一样将星辉洒满了湖塘的每一条野径。风景很奢侈！这是湖塘给我甫入村子的第一印象。山水含情，花木含笑。蒲儿根的黄，生石花的粉，金樱子的白，江南四月可见到的野花儿似乎全集中在这个偏远的乡村里了，色彩缤纷，明媚畅快。有水，一条清莹的小河自远方蜿蜒而来，进了村子，打了个转，便蜷居在这个绿意盎然的村子里，待贪婪地吮吸够了村子里的清新和秀媚后，才缓缓西流而去。村边，三面池塘广角镜似的静卧在那儿，不忙不急地摄下了蔚蓝天空和树荫掩映着的楼宇。
这些，还不够奢侈么？
深入村子，我却有些失落起来。湖塘，是因为一个英雄的名字而引得我向往的，来之前，我曾多少次在心头对这块生养过方志敏烈士的土地做过美丽幻想：这儿是蓬勃的，房屋漫溢着树木和泥土香味，花岗岩石砌就的小路能一直延伸到村庄的每一个角落，路傍，卫兵一样矗立着粗硕的红枫和苍劲的青松，村子的主色调是红色，红色的脸膛，红色的梭镖缨子，红色的农民自卫队旗帜，还有红色的袖章和红色的火把；这儿是安详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挂满了真诚的笑，这里没有争执，没有虚伪，没有奸诈，更没有恃强凌弱，人与人之间都像孩时看过的红军电影一样，处处是欢声笑语，处处是歌声嘹亮；这儿还是既喧闹却又极其肃穆的，到处都挤满了人，他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个村庄，为的就是一份纯粹的敬仰……然而，这些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憧憬，进得湖塘，我没看到我的这些憧憬。
人的情感一贯经不起转折。譬如那时，缘于实景和意想有了差距，我的心情瞬间便低迷起来，居然生起退出村子，去不远的小山里追寻野趣的念头。我对游伴说，那山其实不错的，是风水学里的来龙山，而且，关于那座山，方志敏还曾经专门在文章里有过描述呢。我试图说服游伴。可是，那位游伴笑笑应我：“不是来寻找信仰的吗？既是如此，怎能真佛不拜乱烧香呢！”这话，让我骤然赧颜，因为，之前我确乎是这般怂恿游伴的。我鼓动他来湖塘时还曾说过这么一些话：“今天的我们已经渐失信仰了。虚荣和贪恋，剥空了我们应有的信仰，让我们多只安耽于锦衣玉食和宝马香车。很多时候，我们居然迷茫起自己一生究竟为何而求！对世上的任何事情都产生了怀疑。所以，我们有必要去伟人们生活过的地方走走，或许，那儿，能让我们有所收获。”可现在，我居然为些许印象里的违拗而退缩了。
终于，我们来到了方志敏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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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被称为方志敏故居的房子，是方志敏少小时生长的地方，承载过方志敏与众不同的少年时代。房子其实在他祖父的时代就已经建成，后来，因方志敏参加了革命，反动派曾几度火烧这座房子，结果，方家烧了又建，拆了又俢，因而，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栋犹显沧桑的老屋，其实已是历尽劫数，几经重建了。也或，这座房子的气息有所改变，但是，它曾铭刻过一位革命烈士的成长痕迹，也见证过一位革命先驱从少年走向青年，从懵懂走向成熟，并最终成为共和国的功臣，甚至见证了中国革命从星火之态发展成燎原之势的过程。这些光辉，永远不会褪色！也正因如此，再后来的修缮或重建中，房子竭尽可能地保留了原貌，木构瓦顶泥墙，六榀转向，坐北朝南，是一座典型的赣派民居。为便于瞻仰，房前原来充着禾基的庭院却是经了稍许美化的，不但覆了地砖，种上玉兰、棕树和其它一些观赏植株，中央的位置，还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圃，卧了一块磐石，种了两株铁树。走进去，屋里的器具也算像样，堂屋两边六条黑漆硬木靠椅，神龛前的案几，都是殷实大户人家才有的家具，梁柱浑圆劲直，板壁刨工精细……这些，明明白白地显现出，革命前的方志敏，拥有一个相对富庶的家庭背景，若是他不去参加革命，完全可以过上很平稳顺畅的生活，甚至出国留学，然后当一位风光八面学者教授。
然而，方志敏却舍弃了这些，舍弃了衣食无忧却选择了之后长达十三年的清贫生活，选择走向了枪林弹雨的革命道路，直至献出自己的生命！
故居里的一位老人说，有关方志敏为什么会作出那种选择，在湖塘，在这所房子里能找到解答，只是，这个答案需要用心去领悟。说完，他笑笑走开了，连头也不回，淡然得像从未见过我们。
莫非是风水么？我并不真懂风水，但我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的性格确实会被所在的环境影响。湖塘村的山雄浑而独立，水清秀而绵长，这倒和朴实善良的湖塘人，竟能在方志敏领导下发起漆工暴动的革命壮举颇有些相似。还有，在先前路过的方志敏广场和方志敏读书园时，我看到不少中小学生捧着书本认真读书，心头还曾为这里读书蔚然成风的风尚赞叹过，暗觉这该和方志敏崇尚读书并很早就创办过旭光学校有关。再有，进村这一路，我听说湖塘自古就是个富庶的地方，村里还有光绪爷钦赐“贤良世第”的匾额。难道，那位老人指的就是这些？我仍是茫然。
我的顿悟是在看到故居那副对联之后。对联是少年方志敏自撰的：“心有三爱奇书骏马佳山水；园栽四物青松翠竹洁梅兰”。这幅对联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格局高扬。奇书、骏马、山水、青松、翠竹、傲梅、幽兰，以物寓志，这些，分明就是少年方志敏放眼天下的志向和坚韧、傲岸、高洁的品行啊！是了，就该是这样，湖塘的良好风尚塑造了方志敏的胸怀天下的节操，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宗旨又引领了方志敏的前行方向，于是，在父老乡亲们的支持下，他选择了自己的理想。
至于清贫，透过故居，我想就容易理解了，在一个拥有坚定信仰和宏伟理想的人眼里，锦衣华衫和鹑衣百结又有何区别呢！所谓“心系天地，岂见草芥”！这正是方志敏胸怀冲霄之志的写照！而足以让任何人由衷敬仰的，又正是方志敏在少年时代便形成的清正格局，不是吗？便是物欲横流的今天，何曾有人鄙视方志敏烈士一身补丁和连母亲的赡养费也无力缴纳的清贫？又何曾有人嗤笑过这位中共苏维埃闽浙赣三省主席，在被俘时除了一只钢笔和一块怀表，连铜板都找不到一个的寒酸！相反，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魅力，无论什么时代，面对方志敏的清贫，我们只有崇敬和感动！便在方志敏烈士就义八十三年后的今天，很多人仍然因为方志敏这个名字，而来到了这个叫着湖塘的村庄，这，不也正是方志敏强大的魅力作用么！
我突然又想起进村子时的失落，这时已然明白，我是对这个在中国现代革命中产生过重要影响的地方，如今却显得稍微有些落寞而失落。现在看来，我的失落倒也不无道理，湖塘，应该是弋阳的一块圣地，是个富有教育意义的湖塘，是个能让我们触摸到中共苏维埃创造和发展史的湖塘，还是个能让人在迷茫中辨清方向的湖塘，更是个心怀信仰者都乐意前来寻找坚定的湖塘。
只是，至少是在目前，湖塘终究还是略显清冷的。但我相信，清冷和清贫绝非同义，缘于方志敏、缘于方志敏烈士身上大无畏的革命主义精神，缘于他的清贫与大容，湖塘，一定很快就能是那个我们希冀看到的湖塘。
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本文编辑：老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