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尚能：舀一瓢月光饮马（外十四首）
01 舀一瓢月光饮马
月光跌落深秋
随风轻扬撸黄的树叶
舀一瓢月光饮马，含笑踏歌
在天亮之前抵达你的小树林
靠在山背上熟睡的白墙青瓦
衣衫破旧。门前的溪流干枯如骨
裸露我的童年
今夜只想你
月光是你下在我体内的蛊
02 老屋
老屋望着池塘发呆
池塘望着我发呆
薄雾裹着烟雨
烟雨裹着老屋，和池塘，和我
欲下不下
我是池塘放生的一尾小鱼
看见烂在岸边的船骸
泪流满面
03 城址山
天堂落下的一块石头
想复原一座故城
残留在纹理的桂花芬芳
长成满山桂竹
日夜守望洈水
等洞庭湖的船来
04 立冬这天
立冬这天
有的树在落叶子
有的树落光了叶子
有的树郁郁葱葱
一群工人在长湖边的楼上封顶
把温暖的阳光和老师傅的善念安在屋脊上
那些汗渍和血迹会不会从浇注的砼体渗出来
卖楼的人不会告诉住户
我忘记女儿生日的遗憾
但愿不在临河那扇看落日的窗前流露出来
那间房会很亮的
我把星光揳进了楼面
05 桔红
等漫山遍野涂满桔红色
才发现，今年秋天不流行
长尾巴喜鹊早出晚归
沉默不语
这片土地
固执的开着自已的花色
想给天空一个惊喜
开过金黄的油菜花
再开淡黄的稻花
现在开棉白和桔红
常常
不讨喜欢
06曲池里的重阳
听见雁鸣
曲池里的檐角翘起来，斜斜的飞出
欲接云中锦书
远远近近的白墙青瓦
坐在深秋，等荷桥夜归人
一列老式货运火车从运河上经过
飘散的煤烟白得像远方的炊烟
07 百草凹
等枕头里的泪水画出你的形状
就听到了你的心跳
月光是你摁在我头上的手印
牵着千山万水
我的百草凹
站在山冈上，就能看见白云边下的洈水
山坡上杂生的檀木
一截做了父亲的锄头把
一截做了我的锤柄
08 雨夜书
我在黑夜点燃一颗星星时
雨，正在下
风从辽阔的江汉平原打马赶来
溅起一片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和明晃晃的荷塘月色
千湖万河安然入梦，鼾声涨满秋池
你终于来了，丰腴如湖乡的秋色
散漫稻的馥郁和棉的轻盈
干杯啊
第一杯，敬你
第二杯，也敬你。
09 这场秋雨，是我寄回的一封家书
小时候，我曾将一根麦针
插入百草凹的地缝里
看它转转停停，缓缓寻找太阳的方向
那串挂在白云下的风铃
一只鸟儿飞过，也轻轻吟哦
如一只黑蚂蚁在虚无的地理上栉风沐雨，向阳而歌
父亲蓑笠扶犁
划开一道道寂静的豁口
今夜，这场秋雨
是我寄回的一封家书
10 雨滴
雨滴从月亮常常斜出的檐口鱼贯而入，嘟着嘴
像追逐漂浮水中的白菜叶
穿过我的头发和身体，贪婪啃咬连着百草凹的筋骨
母亲，和小时候半夜醒来听你纺车的鸣咽一样
深秋月落的萧瑟
隐忍在断肠的故雁回眸里
而那一缕薪火相传的炊烟
袅袅婷婷
挂在高高的葫芦岭上
11 落在松林的雁鸣
我身体里有一片丘陵
山上长满了松树和茅草
山下住着我的童年
一队大雁年年从这里南来北往
落在松林的雁鸣，拥抱细雨缠绵
长成“雁窝菌”
以前山上有座庙
庙里的钟声像月光一样明净
填平大大小小一百个山凹的荒凉
躲在时光后面的鹰鸷，狐狸
不再惊起一片白云
袭扰散落青山的宁静
而那条翻山越岭的北干渠时常涨满梦乡
漂浮我吃过的红薯皮和花生壳
12 马家湾
雨兀自下着，哗啦哗啦
在父亲的渠水抵达之前灌满沙堰
父爱，山高水长
常常滞流
那天，父亲信马由缰
寻找梦中的城址
荷花堰的红莲正举手致意
牧笛暮归的少年正欲礼让
一根节节草绊住了父亲的马蹄
父亲一笑，便开启了故事
从此
白马追逐白鹤
一湾云梦，一弯明月
不问归期
15 在小寒和大寒之间，有一种雨叫作思念
雨一直在下，像一个故事
村里的麦苗集合在公路两边聚精会神的听着
油菜调皮捣蛋，东一块西一块交头接耳
我也在听故事
听阳光挂在麦穗和油莱开花的声音
在小寒和大寒之间，有一种雨叫作思念
不说你也懂
甚至，比我更清楚
雨是怎么在夜里消瘦的
( 责编：鸿飞；校对：昊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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