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王小义:凉席留香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42】

凉席留香    

深 圳    王小义

跟现在一样,学校里的特长生一直都很吃香。
那年考高中之前,听说考二高体育生是个捷径,我们几个同学想临时抱抱佛脚,便疯狂恶补体育。其实,算不上恶补,只是多跑跑步而已。时间紧迫,练篮球已不可能,初中三年体育课上压根都没摸过几回,基础都没有,铅球和百米也不可能,这不但得营养好,还需要天赋,只好练长跑。学校南边诺大的操场已经盛不下我们,好则学校四周都是庄稼地,路多人稀空气好,只要不耽搁上课,沿着羊肠小道想怎么跑就怎么跑,想跑多远就跑多远。我们就利用课间操的二十钟时间,见天往校外东边的野地里跑,晚自习放学后在操场上跑几圈。
转眼过了五一,最后就我和柱子鼓起勇气花五块钱报了二高的体育生考试。考试那天,一大早,我俩骑了一辆洋马儿奔向二十多里外的赵营二高。还好不太远,轮换着骑很快就到了,屁股没磨出茧子,但也生疼,这是我有生以来骑的最远一次。
校门口虽有门卫,随便出入。报到后才知道我俩安排在下午考试,上午我俩就在操场边上的树荫凉里熟悉环境,观察考试路数。操场上,骄阳似火,人头攒动,尽是全县来的考生。一到课间,道边的荫凉里站满了看热闹的学姐师兄,指指点点。我和柱子一个熟人也没有,午饭后,没地方去,就试着到对面的赵营寻找午休地(我知道农村的大洋槐树多,树荫密,凉快)。转去转来,我俩最后相中了临近坑边的一棵大洋槐树,摘了几片藕叶垫在身下午休。刚躺下,又被叫醒,我心里一格噔,不会是讹人的来了,让赔藕叶钱吧。我和柱子一骨碌爬起来,一个农村妇女站在跟前,不像恶人,我们不知道怎么说,正六神无主时,她递过一张芦苇席,轻声细语地说“睡地上容易着凉,别影响考试。这有席。你们起来后卷巴卷巴放在树根就中了。” 真没想到,我和柱了连连道谢。想,农村人就是厚道善良。一直看她进了不远处的龙门,才感激地睡下。其实,也不是完全入睡,半睡半醒的放松状态(每逢考试,中午都别想真正的睡着,萦记下午考试,怕睡过)。起来后,放好凉席,不辞而别。
世上哪有捷径。由于平常锻炼少,加上顶多吃八成饱,身体素质差,五千米跑了一半就吃不消了,但后来有幸凭借文化课成绩考上二高。赵营坑多水多,以种藕发了财。一到秋里,学校食堂的藕菜都没断过,还都品相极差(好的都卖到城里了),不是带窟窿半坏的,就是老藕鞭子,但便宜,天天吃,感觉出口气放个屁都有一股子碱味儿夹杂着的藕味儿。高中三年,我们没少往赵营钻,村里满地光溜(随处可见追逐奔跑的孩子们,不像现在,房前屋后凡是空地都种了庄稼,挤得孩子们无处可玩),尤其是春上,万物复苏,到处都是鸟语花香,特别清脆悦耳,特别舒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初春树芽的特有清香,走在树下,仿佛能够听到嫩芽舒展的丝丝声,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四五月间,桃树、李树、洋槐树、葛槐树、枣树、构树等,花满枝头,密密麻麻,桠桠叉叉,俯拾即是,触手可及,空气里又增添了一股芬芳。一阵风起,树影婆娑,枝头摇曳,落英缤纷,花絮起舞,满身满地都是。快步疾走足生风,无边落花随风舞,人驻花停留香在,疑是身入仙境中。风驻,花絮满地,淡的星星点点,浓的成堆成片,整个村庄像铺上了地毯,上面绣满了五光十色的花和柳絮,一串浅浅的脚印,从远方走来。赵营的藕池、河边,自然也就成了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学生们的天堂,闲时去逛,快考试时也去逛,春夏去逛,看生机,秋冬也去逛,赏萧索。
高三那年六月,即将高考,也就没有放麦假,初中要考高中,我们毕业班的教室这两天也得腾空让给中考。我们只能自由复习。宿舍里没风扇,太热又太吵,大家都三三两两自找可以学习的地方,当然也有自找不学习地方的。这时,在外租房的同学算是美了,但是不是在学习不清楚。我和柱子又想到了赵营坑边的那棵大洋槐树,一大早拎着茶壶,带着书本就去(要是晚了怕被别人抢先),老远看见那棵大洋槐树还在,枝繁叶茂,树根凉席也还在,龙门头还在。心想农村人真实在,不打诳语,心中窃喜,自然毫不客气地铺在树下,一边看书,一边闲聊,累了还可以躺。割麦天,又是半晌帮子,大人们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场里,村里几乎没有,只剩下成群的半大孩子,赤巴脚,光脊梁,短裤头,不顾毒日头满村里瞎蹿。上午十点多,我和柱子正在复习,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孩子们呼喊,“有人掉坑里了,救命啊!救命啊!”我和柱子侧耳一听,不像是喊着玩的,撇下书本,沿着坑边一路狂奔过去。四个五六岁的孩子站在岸边如热锅蚂蚁,满头大汗,又哭又喊,束手无策。见我俩来,一齐围上来,往河里一指,一个稍大点的晃着我的手说“叔叔,赶紧救救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河里只有两只小手还露着,扑打着水面,正在挣扎。我顾不得脱衣服,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坑里虽种了藕,水挺深,到脖子处,可能是每年挖藕留下的深坑。
我抱上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虎头虎脑,白白胖胖,脑后留着一绺一拃长小拇指般粗细的小辫,好则落水时间不长,喝了几口水,无大碍,只是站在小伙伴们中间脸色煞白,一个劲地哭。听另几个小家伙说,他是想够那朵半开的红紫色荷花,一探身子,没站稳,出溜下去的。我复又下去,分开藕叶,把他想要的那朵掐断,递给他,他又破涕为笑。看得出,他还没有认识到后果的严重性。
“以后可不能再在水边玩了,掉下去会淹死的,死了就见不着你爹妈爷爷奶奶了。听见了没?”“听见了。”我绷着脸,吓唬他们。他们似懂非懂,似怕非怕,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倾刻,又叽叽喳喳地说笑起来。
午饭后,我和柱子又回到那棵大洋槐树下,看了一会儿书,正想午休,一个大叔和一个大审抱着一个大西瓜笑盈盈地走近,热情地招呼我们吃西瓜。我俩一脸懵圈,不知为何?不敢下口。那大叔先开口“谢谢你们今儿上午救了我儿子,你们是我家的恩人。”说着俩口子便要跪下。我急忙拦住,“别,别,折我的寿。正好我们赶上了,应该的应该的。”
大婶看着我们欲言又止,我也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我问“叔婶,你们住哪家?”他们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户龙门。我恍然大悟,她就是那年送我们凉席的婶子。
“婶子,你还记得不?三年前五月份的一个中午,就在这棵大洋槐树下,你还拿凉席让我俩午休呢!那时我俩刚考二高。你们积德行善,好人自有好报!”
“不记得。来这树下玩的学生太多太多。”婶子摇摇头。“每年五六月份天一热,到这玩的学生太多,我干脆就在树下放了一张旧凉席,雨天拿屋里,烂了就补,实在没法补没法用了,就扔那柴禾垛上。”她又指了指龙门西边不远的一个小麦秸垛,上面盖满了破旧不堪的凉席,尽是补丁摞着补丁,黑的白的,黄的红的,五颜六色的,虽然陈旧得已经腐朽,但我却觉得格外鲜艳,格外耀眼。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但她的境界已经达到天下为公的水平,甚至比我的那个班主任境界还高。虽然满身灰尘,一股浓浓的汗味,但我一点也不感觉难闻。这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也许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我俩只是众多受益者其中之一。
“以后我家也是你们的家,有空过来吃饭,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临别时,她又叮嘱。我一次也没来过。
不久便是高考,后来我又去一高复习,之后漂泊四海,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还有门前的大洋槐树和凉席,但心里一直不敢忘。
一晃高中毕业二十多年,期间,我也曾多次回二高,也去找过那坑,那大洋槐树,那龙门头,但坑已填平,洋槐树和龙门踪迹不见,原来的地方已被几十层的高楼取代。我向附近的人打听,有人说“她老俩呀!现在美的很,身体也棒,春上回来住,冷了就去郑州儿子那住,有暖气。”虽然没见到她们,但听后心里暖暖的,很得劲,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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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王小义,河南邓州龙堰乡人,身居深圳,心系家乡,靠一帮同学抬爱,共同在龙堰一初中成立“龙中感恩进步奖学金”。行万里路,一无所获;读百卷书,不求甚解。打过工,体验过房地产;努过力,熟谙企业管理。酷爱法律专业,深耕于服务企业。爱好书法、文学,闲暇之余,写写画画,是为娱乐。自2009年起从事律师行业,现为广东君孺律师事务所专职律师。

——中州作家文刊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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