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润故园

□闫逶迤

曾在一次文学活动中看到“细雨润故园”几个字,不由得心生感慨。说到“细雨”,说到“故园”,会想起这样的诗句:“朝听细雨润门扉,年年一度送春回”“最美人间四月天,桃花细雨润绵绵”“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把“细雨”和“故园”合在一起的也有这样的诗句:“细雨润轻尘,立近黄昏,故园迢递隔重云”“一缕春风浅浅寒,轻云细雨润群岚……飞万水,越千山,梦魂频向老檐牵。他乡纵比家乡好,最恋依然是故园”。

那次文学活动的举办地在曲阳县,在现场听到浓浓的曲阳乡音,我的内心感到柔软而亲切,因为我的姥爷阎梦周也是曲阳人,我听到曲阳话就会想到我的姥爷,就会想到我的母亲。

我的大舅和母亲都出生在曲阳县东关村,但他们很小的时候就随我姥爷离开老家,来保定,去北京,再回保定。我从没听他们两个讲过曲阳话,尤其是我母亲,我根本就没听她说过老家话——也许幼年时说过吧,但我听到的都是带有保定味的普通话。姥爷讲了一辈子的曲阳话,虽然工作在北京,后来离休回保定,但口音始终没有变。我还有一个表舅叫苗增章,模样和姥爷长得特别像,虽然也是在保定工作生活了大半生,但少年时代所说的老家口音是跟了他一辈子的。

我出生在保定市区,小时候总去同在市区的姥姥姥爷家,而在那里听到的曲阳乡音是我永远抹不掉的童年和少年记忆。母亲成年后陪着姥爷回过老家几次,据我所知,在她40多岁事业正旺时那次陪姥爷回老家,除了买礼品,还特意给她幼年时照顾过她的亲戚们留过现金——我想那时的母亲,心里是否有“衣锦还乡”之感?当一个人有所成就了,最愿意回报的就是家人和乡亲。

姥爷在曲阳老家的老宅早已卖掉,也没有了地产,回老家只是看看亲戚。大舅去世得早,等姥姥姥爷相继去世后,母亲这一辈就很长时间没人回老家。在我30多岁的时候陪母亲回过一次她的老家,那时母亲已经年过6旬。那次回老家距离上次母亲回老家又过去20多年的时间,母亲当时也只记得东关村这个名字,究竟路怎么走,实际上并不熟悉。我们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来到曲阳县城,一路打听找到东关村。母亲说这个村的样子,别说和她小时候记的不一样,就是和陪姥爷回来那次也是大大变了样。母亲的记忆喜欢停在小时候,说那时候村旁有条大河,她曾独自过河去找她舅舅家,因为没和家里打招呼,把她的奶奶给吓坏了,直到晚上她舅舅把幼年的她送回家,一家人才放下心来。她还记得村边有个教堂,她见过教堂里面的洋牧师,她的一个姑姑家就住在教堂旁边,那时村里还有许多大水坑……

我这次陪母亲回老家,很容易就找到了村旁的大河,但村里的教堂找不到了,据了解已改作他用,而村里的大水坑更早就被填平,母亲童年的记忆真是一点也找不到了。但母亲还记得她表姐的名字,见到村里的人一打听,很容易就找到了她们家。母亲的表姐很健康,两个老姐妹见面自然特别高兴,又看到了母亲的堂叔等亲戚,还和晚一辈的留了电话。感觉这次母亲很满足,说以后有机会就再回老家看看。但老一辈人渐渐衰老,亲戚之间的走动即使心里想,也不是特别方便。而晚一辈的本来都不认识,见过一次也没什么感情,没有特殊的事就慢慢失去了联系。如今母亲去世多年,不陪着她,我是没理由回她老家的,而且没有她领着,即使我去了也不知道找谁。但我知道母亲的老家是曲阳,每当见到曲阳人、听到曲阳话,我都感觉特别亲切。

文学活动结束后照例安排参观曲阳北岳庙。北岳庙有这样的介绍:“殿内东西两壁有传为唐代画圣吴道子的《天宫图》,两幅画各高8米,长18米……北岳庙自北魏始建,唐、宋、金、元、明、清、民国直至今日都有修缮。”之所以在这里特意提到北岳庙的壁画,因为母亲给我讲过,我的姥爷在民国时期曾参与曲阳北岳庙壁画的修复工作,所以每次来到北岳庙,看到北岳庙的壁画,我就会想到姥爷少年时候肯定在这里玩耍,而青年时期又因为美术而参与壁画的修复工作,是为家乡做过贡献的人。我每次来到曲阳,来到北岳庙,总是兴致勃勃,尤其是面对初次来到曲阳、来到北岳庙的朋友,我总是会忍不住向他们介绍,我姥爷曾在这里修复过壁画,曲阳是我母亲的老家。

“细雨润故园”的意境,应似杜甫那首《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雨润大地是一种奉献,雨润故园更多的是一种感恩。故园之情是中国人固有的一种说不清解不开的情结,因为人应该知道自己的来处。面对故园故土和故人,我们实在应该常怀敬重感恩之心——故园故土养育了我们,故人中包括父母,包括老师,也包括一路走来陪在自己身边、对自己付出过的人。

故园滋润了我们,当我们有能力滋润故园时,即使是细雨,我们也应尽一份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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