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陈英俊 李克聪|击水(十三)

作家新

干线

击水(十三)

六十一   “城下之盟”
随着飞机的呼啸,陈泽黎在西安落地了,又辗转倒车,于下午四点回到了河东市。路过河东市公安局时,他进去询问了办理港澳通行证的事。一位民警对他说:“你办理商务护照比较麻烦,且审批时间也长,不如委托旅行社办一个旅游通行证简便省事。”他说:“知道了。”随后,直接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找到黄河旅行社,给人家交过钱,填过表,又按照要求到指定地点拍摄了特定的照片,最后,他问人家啥时候能办下来,人家说,一般需要十天时间。他算了一下,办好大概到20号了。就说:“行。尽量抓紧办。”随后,他去了学校。
礼仪公关学校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到月底发不出工资了。要在平时还可以拖一拖,可是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不能再拖了。阎娟为此很着急,他对陈泽黎说:“现在账上已经没钱了。你那边要五万,我们东借西挪还可以凑凑,可是年底发工资又得几万,从哪里整呢?”
陈泽黎呵呵笑了一下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到时候我就引回资金了嘛。”
阎娟的眼前也亮起了一片希望。
又一个日子来到了,陈泽黎睁开了眼,瞅瞅窗子,外面的光还有点朦胧。他看了一下表,六点四十二分,疑心是不是阴天了。这时,张英也醒了,便一块起床。拉开窗帘,天气果然阴了。张英去做早饭了,陈泽黎去阳台点了一支烟,盘算着今天去一下市政府招商引资办公室,将自己招商引资的情况向领导做一汇报。这时,女儿起床了,张英也将早餐做好了,他摁灭烟头回来吃饭了。莹莹问他:“爸爸,深圳那个地方好不好?”他说:“好。那是个正在兴起的城市,人很多,车很多,非常繁华。”莹莹说:“那我长大了也去那个地方。”他说:“好呀,不过学习不好的人可去不了那个地方。对了,吃完饭爸爸送你去上学。”莹莹说:“嗯。”
难得送孩子上学,陈泽黎开着车,心中荡漾着一股温情。莹莹进校门了,回头给他说了声“再见”,他摆摆手,离开了。
来到市政府他去了招商引资办,可是一问,阎主任不在,说是外出了。他又想着去见一下柴书记,就在下楼的时候,腰间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康江波打来的,心想那边有啥事了,就接了:“喂,江波……”“陈校长,”康江波夺过了话头,“刚才华邦公司的周总和李忠部长来了,说是来看看我们,没想到你回去了。他们说,香港亚太集团一位副老总要来深圳见你,就合同履行事宜再进行谈判……”陈泽黎已经出了楼厅,就问:“啥时候见我?”康江波回答:“他们说15号。”陈泽黎说:“那我后天赶过去吧。”
挂掉电话,陈泽黎心中涌起一股喜悦,对方能主动找咱商谈履约,这是好事呀;可是通行证还没有办好,五万块钱还没有凑齐,怎么走啊?先去黄河旅行社吧,催问一下办证的事。见到旅行社的梁经理,人家说:“要不你先去吧,证件办好后,我让人直接从省城给你带过去。”
也只能这样了,先定后天的机票要紧。
可是不巧,河东大地在夜里纷纷扬扬下起了雪,高速路全线封闭,长途客车全部停运,过路火车一时运力紧张,根本买不到票。陈泽黎急了,在学校拿到一张办好的银行卡后,他对阎娟说:“不行。我得今天赶到西安,明天一定赶去深圳。咱不能耽误了时间,让人家说咱失信。”可是大雪依然在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仿佛要故意阻止他的脚步。陈泽黎回家提上皮包,去街上四处打探哪里有去西安的车,最后找到了一辆私人客车,人家要价翻倍,但顾不了那么多了,坐上走吧。一路上雪花飘飞,地上打滑,客车像一只甲壳虫慢慢爬行,整整走了一天才到达西安。傍晚下车后,陈泽黎虽是饥肠辘辘却顾不上吃饭,又打车赶往咸阳机场,赶到时已是晚上九点。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馆,然后吃饭去了。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他登上了飞机,长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好运来”酒店,他问康江波:“你这几天考察那两家公司了吗?”
康江波说:“去是去了,可是这大都市的水太深,太浑,鱼目混珠王八又太多,根本摸不透真假。”
陈泽黎说:“现在家里征地的事是火烧眉毛,而华邦抢占先机已经进行了考察,现在又签订了合同,可以有效缩短投资时间。如果再和其它公司谈,另搭台子另唱戏,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呀。”
康江波点点头说:“也是,那就随后再看情况吧。”
按照周春生副总的来电指示,15日下午三时,陈泽黎和康江波来到了华邦公司。一进会客室,陈泽黎看到一位梳理着背头、个头瘦削、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先生坐在主人位上。邓祥坤总监介绍说:“这是从香港赶过来的亚太执行董事廖总。”又指着廖总旁边的一个稍胖一点人说:“这是负责大陆项目资金运作的计划委员会副总监王刚。”回头又对廖总说:“这是山西关公故里过来的陈校长,康副校长。”双方热情地握过手,坐下,开始了洽谈。
廖总简单介绍了亚太集团对项目的评审情况,认为经过多次研究、分析,对项目的实施是认可的,对所签订的引资合同基本内容也是肯定的。“但是,”他话锋一转,接着说,“这个合同的签订不符合亚太投资的规范。你们要交的保证金不能等投资到位后再给,一定要提前支付。我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资金将由亚太直接投资,不再由华邦转投,所以你们要和亚太直接签订合同……”
听到这句话,陈泽黎心中咚地一下,仿佛屁股底下的座位被抽掉,感觉自己悬空起来了。他看到廖总又转向邓祥坤,神色变得峻厉起来:“你给陈校长签订的合同太草率了,为什么给出这么优惠的条件,是不是从中受贿了?!”不等邓祥坤申辩,廖总又转向王刚总监:“我刚才提出的几点,你要抓紧核查纠正。”
面对廖总的一番演说,陈泽黎感到如坠入云雾之中。他原想着人家来是落实投资资金的,不想又倒退回到了合同的重新签订上,而且还要进一步逼自己交钱。这突然的变局让他始料不及,也一下让他警觉起来:对方是不是设好的圈套,故意演戏给自己看呀?他尽量保持着冷静,仔细观察对方,可是从廖总的言谈举止来看,又不象在演戏。
其实,真演戏哪能让人看出假来。
陈泽黎的脑子快速地运转着,有了条理后,他说道:“尊敬的廖总,我陈述一下我的意见。第一,华邦是亚太设在大陆的执行机构,应该能代表亚太的意见,既然和我们签订了合同,就应该维护合同的严肃性。第二,之前所签订的合同是经过多轮磋商的,它维护了双方的利益,代表了双方的真实意愿。这里我也说明一点,邓总并没有从中受贿,我们还是应该以原来的合同为执行蓝本。第三,接近年关,我们学校那边要给教职员工发放工资,眼下资金十分困难,马上再拿不出钱来。”
廖总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原则问题我已经讲过了。具体细节你和王总监进一步磋商吧。我和邓总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完,两人站起来急匆匆走了。
对方剩下了王刚总监,谈判的气氛缓和了许多。陈泽黎想,咱是来求人家的,在谈判桌上,虽不敢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总是人家占据着主导地位,而自己处于被动地位。特别是想到学校和土地部门签定的征地欠款要在12月31日前上交,勘探设计也要急着用钱。可是这里不交吧,谈判可能会陷入破裂,资金不能按期到位,那造成的经济损失会更大。现在只能以最大的诚意和王刚掏心掏肺地谈,希望对方能够理解,最大限度地给予宽限。王刚看起来比较随和,听了陈泽黎的陈述,点点头说:“考虑到你们急需用钱,我方所投资金可以从内陆已投资项目未使用完的资金中调剂解决,如果顺利的话,可在2005年1月3日前让你们拿到投资,请您放心。你方所欠的十五万元保证金若不能马上解决,可以考虑先交五万元,剩余的十万元由华邦公司帮助垫支。”
陈泽黎想了想,既然人家做出了让步,咱也应该配合一下,便说:“那我今天先把这五万给你们交了,剩下的十万我再想办法,争取24号以前给你们解决。”
回到宾馆,陈泽黎突然问康江波:“我们是不是上当了?”
康江波吃不准,含糊地说:“我看那个什么廖总不是个善茬。”
陈泽黎说:“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前边做了那么多工作,花了那么多钱,头都磕了,还不能作这个揖?我是想不能因小失大,还是应该以积极的态度争取奇迹的出现。”
康江波经验不足,只好附和着说:“摸着石头过河吧。”
陈泽黎想给阎娟打电话,让她再筹措五万元,可是手机拿在手上正要拨号,却又摇摇头放下了。他知道阎娟那头为教师的工资正发愁呢,临来的时候,他跟阎娟交代过,如果自己到时候引不下资,一定想办法借钱给教职员工发工资,他们是学校的柱石,决不能受到任何损害。
熬到晚上,陈泽黎给杨梅打去了电话。
杨梅问他:“现在引资到什么程度了?”
陈泽黎说:“到了五马岭上啦。人家要二十万保证金,给了五万,24号以前答应再给五万……”
杨梅提醒说:“你要小心哦,千万别上当受骗了。”
“我摸过他们的底细了,应该是真实的。”陈泽黎说,“眼下我这里急需五万块钱,你想法再给我借点。”
杨梅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好吧,我想办法。你照顾好自己。”
六十二  平安夜凉
经过几天的谈判,终于和香港亚太集团重新签定了一份合同。合同是由王刚总监签的,这个看起来敦厚的中年人让陈泽黎多了几分踏实。王刚签完字后,对陈泽黎说:“我知道你们急着用钱,我会尽快到集团总部去盖章办理。你也多催催廖总。”陈泽黎握住他的手感动地说:“谢谢,谢谢。”
12月22日中午,陈泽黎和康江波在酒店外的一家小饭店正吃饭,突然手机响了。他一看是黄河旅行社的梁经理打来的,赶快接了。梁经理说:“陈校长,你的护照办好了。我已委托太原旅行社送到飞往广州的飞机上,再通过大巴从广州托送到深圳,大概明天能到,请您注意接收啊。”陈泽黎说:“好,好。谢谢梁经理啦。”
合同签了,通行证也即将到手,陈泽黎感觉事情还算顺利,心中有了几分欣然。他之所以要去香港,主要是想见见华邦公司的老总杨艳玲,经验告诉他,见多少小鬼不如见一尊真神,要促成引资的尽快落实,有必要见一下杨总,何况这次改签合同,是由华邦帮助垫付了10万元保证金,也应该当面致谢。其次,他想去香港亚太总部看一下,顺便打探一下亚太的底细,让自己心里有个底。第三呢,也有一点小心思,没去过香港,想看看人家资本主义是怎样发展的。
5万元还没汇来,陈泽黎又电话催了杨梅一下,杨梅说:“才凑齐,明天给你汇过去。”事情似乎很顺利,陈泽黎的心情也像晚上刚吃过的甜糕一样有些甜蜜蜜了。回到房间,他对康江波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给杨艳玲总经理写一封信。要是到了香港万一见不到人,也可以转交给她看看。”康江波说:“也是人之常情。”于是陈泽黎打开了电脑,将自己的感受、愿望以及情感通过键盘转换成了显示屏上的文字:
杨艳玲总经理:
您好!
邓祥昆总监一行三人赴河东市对礼仪公关学校扩建项目进行了考察,他们严谨、细致、周密、廉洁的工作作风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打消了我对彼此之间真诚合作的疑虑。
根据双方最初的合作意向,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征地、立项等基建手续。之后,本着互惠、双赢的原则,经过多轮谈判,在充分协商一致的基础上,签定了合作合同。贵公司提出上交20万元的风险保证金,由于我方正处在筹建新校址的关口,多处用钱,一时难以凑齐,经协商分两次支付10万,剩余10万元由贵方垫付。在此,对你们的理解和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
我们学校是全国首创的第一所礼仪公关培训学校,我们有责任作出表率,也有信心办成全国一流的礼仪公关学校。相信在你们的支持下,一定会获得超额利润,产生可观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这一点,我们有足够的把握和信心,请您放心。
按照我们当地政府批文要求,明年1月份新校就要开工建设,9月份将投入使用。目前各项准备工作都在加紧进行,我衷心希望你们能按合同规定尽快提供资金支持,以便我们放手工作。期待在我校开工奠基之时,您能大驾光临,为我们剪彩,并领略黄土高原的风土人情。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成为一个双赢的典范,也会成为亚太在大陆投资的一个亮点!
顺祝
商祺
山西省河东市礼仪公关学校董事长:陈泽黎
二00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写完后,陈泽黎让康江波到总台用打印机拉出两份,一份自己留底,一份装进了一个牛皮纸信封,信皮上庄重地写了“杨艳玲总经理收”。
第二天上午十一时,陈泽黎正在房间的电脑上查看学校的“中华礼仪”网站的消息,杨梅打来电话:“5万元资金打到你卡上了。现在进展如何?”陈泽黎说:“合同文本已经签过了,人家拿到集团总部盖章去了,咱这边就等你打钱了,现在打过来,正是太好了。谢谢你啊。”杨梅说:“不用客气。”挂了杨梅的电话,陈泽黎即刻联系王刚总监,王总监说他在外地,合同已经办好了,明天早上飞回来在华邦公司见。
下午四点,陈泽黎手机响起来,他一看是深圳的号,接听后才知是他的通行证到了,在罗湖车站快递处。他对康江波说:“走,咱拿通行证去。”
12月24日上午的事情比较顺利。陈泽黎和康江波去华邦公司见到了王刚总监和邓祥坤总监,从王刚手中接过了由香港亚太总部签字盖章的合同文本,同时将5万元交给了华邦邓总。
办完这里的事,他对邓总监说:“我的港澳通行证拿到了,今天我就去香港吧。”
邓总建议说:“大陆的手机到香港不能用,要办国际漫游的。再一个,进入香港你要兑换一些港币,以便购买车票。我建议你明天下午去最好,晚上看看香港的平安夜,那是在大陆看不到的景象啊。”
陈泽黎说:“好的好的。”
24日下午三时,陈泽黎来到了罗湖口岸。这里就像一个大集市客流量多,商铺多。香港回归后,与大陆交往密集,过往人员常常在口岸排起长龙。今天早晨,他将手机开通了国际漫游,现在,他进入一家商店去兑换港币。柜台里一位女士正忙着给顾客拿货,他凑上去问:“老板,可以兑换港币吗?”
女士瞥了他一眼:“兑多少?”
“五百元港币。”
“五百三十七块人民币。”
他赶紧掏钱递过去,人家递过来五张百元港币。他这是第一次见港币,出了商店突然担心港币的真伪,就又到另一家商店让老板察看。那老板说:“没错,都是真的。”他才放下心来,跨上皮包去口岸排队。
他搞不懂为什么晚上了去香港的人这么多,就问前边的一位男士:“先生,你是香港人?”
那人说:“广州的。”
“那你晚上去香港办事?”
那位男士打量了他一眼,才说:“去香港度平安夜啊。”
“噢。”他似乎明白了邓总监为什么建议他今天去香港。
他从龙尾一点一点挪到了龙腰,一个小时后,终于轮到关检了,他将通行证递进去,也就几秒钟时间,关检人员将通行证递了出来:“你持的是旅游护照,不能单独进入。”
他愣住了:“那我怎样过去?”
“必须和旅行社一起走。”
陈泽黎只好沮丧地退出来,去找旅行社。他急切的目光像蛇信子一样探寻目标,发现东边有一牌子醒目地写着“康辉旅行社”,他急忙跑了进去。柜台后边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他将手中的证件递过去说:“小姐你好,咱们旅行社能带我过那边吗?”小姐说:“可以的。交二百元手续费,送您出关后我们就不管,您可以自由活动。”陈泽黎说:“好的好的,那你赶快办吧。”
办完登记手续,旅行社将他安排进一个旅游团,才又去排队了。而此时已是下午五点了。
关检、安检、照相,先后经过了三道关口,总算进入了香港领地,这时,陈泽黎突然有一种奔赴刑场的感觉。这是从社会主义的大陆进入资本主义的香港啊,在他的印象中——也是经常从电影电视上看到的,香港是一个打打杀杀的地方,黑社会暗流涌动,鱼虾螃蟹潜藏,自己会不会遭遇打劫呀。早上他还曾想叫邓总跟自己一起过来,可人家说有事不能奉陪,现在,自己只好像关公一样“单刀赴会”了。
根据先前了解的地址,他坐上了开往旺角的火车,亚太的办公大楼就在那一带。一路上,车厢里人很多,但人生地不熟,又怀揣着重大使命,他心里很不塌实,又感到非常孤独。到旺角下了车,已是晚上六点半钟,天完全黑下来,却又被周围密密麻麻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闪烁点燃,街市上花灯绽彩,亮如白昼。陈泽黎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流却不知该往何处走。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分不清东西南北,犹如一个人走进了黑暗的森林。他站在广场旁的台阶上,掏出手机给廖总打电话,廖总接了:“你在哪里?哦,在新世纪广场啊。你就在那里别动,我一会就过来。”
陈泽黎挂掉电话,傻乎乎地坐在台阶上等待,此时,他已毫无欣赏香港风景的兴致。约摸过了近一个小时,廖总急急忙忙赶来了,见面后就说:“我在好几个公司兼职,有朋友请吃饭,就顾不上招待你了。”
陈泽黎说:“你亚太集团总部在什么地方?”
廖总指着一个方向说:“就在那边。晚上都下班了呀,没人的。”
陈泽黎说:“那我能不能见一下杨艳玲总经理?”
廖总说:“她比我更忙的,怕是见不到呀。”
陈泽黎无语了。
廖总又说:“今天是圣诞节平安夜,香港很热闹的,你可以随便转转,然后乘车回去。”
陈泽黎很失望,他从包里掏出那个信封递过去:“那烦请您将这封信转交给杨总吧。”
廖总说:“好的好的,没问题。那我走了啊。”说着迈开细长的腿扬长而去。
陈泽黎觉得自己在这里,像瓢底悠着的一滴水,孤单无靠,没人带路,又是晚上,哪里也不敢去,只好转身进了火车站,对自己说:还是回去吧。此时刚过7点半,也就是说,他在香港所待的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
返回深圳口岸时,边检人员看了他的通行证感到很好奇,问他:“怎么过去两个小时就回来了?”怀疑他是不是走私夹带,对他进行了全身搜查。陈泽黎如实说明了情况,才予以放行。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陈泽黎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窝囊过。回到酒店,康江波惊讶地说:“这么快你就回来啦?”陈泽黎内心酸溜溜地说:“还没吃饭呢,陪我去吃饭。”
那一晚,在别人享受平安宁静的夜色时,在香港人欢天喜地庆圣诞时,陈泽黎的内心却翻江倒海,是在一种最缺乏安全的情态下度过的。
六十三   再上鱼钩
去了一趟香港除了看了一些带有西洋风格的景观外,对招商引资来说几乎一无所获。第二天早上,陈泽黎给王刚联系,但他不晓得这一带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圣诞节还要放假过节,王刚说他回湖南岳阳老家去了。陈泽黎和康江波像两只乌龟一样只好待在酒店。
假日两天,对陈泽黎来说,犹如一个世纪的漫长。河东老家的学校征地,按合同规定到年底还要上交三百万的款项,可是现在只剩五六天时间,所谓投资还不见个影儿。他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一会儿在房间给王刚总监打电话,一会儿踱到走廊里给廖总打电话,一会儿又下到一楼大厅给邓祥坤总监打电话,用近乎哀求的语气,一再阐明目前学校面临的困境,希望能尽快履行合同,争取在12月30日前将第一笔投资一千万元人民币落实到位。两天时间打了近百个电话,利用袋鼠短信给他们发出了五十多条短信,苦口婆心,情真意切,他想对方就是一块石头也该融化了。只有王刚总监明确表示:“没有问题,过完圣诞节我就回来给你办理。我们可以从广州、深圳或武汉的投资项目款中调剂解决,请您放心。”
陈泽黎信以为真。他想正式合同已签定,听说香港人办事都很遵守法律,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就给长安设计院打电话,请他们抓紧时间搞好规划设计,30日资金一到位就给他们付款。
此时的时间像一个重锤,分分秒秒都敲打在陈泽黎的心上,但直到28日王刚总监才从武汉打来电话:“陈董啊,你用钱太急,我们经过协调,现在资金只能从武汉水泥项目未用完的外汇中调剂解决。但一千万元人民币需要补交三万元的调汇手续费,这个要由你们解决。”听到这个消息,陈泽黎如同鸭子嘴顶柴,嘴张得很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投资合同说的是人民币呀,怎么现在要调汇费?既然涉及调汇费,干嘛不早说呀,临近年底,这不是活人要拿尿憋死吗?
回过神来,陈泽黎反复向王刚总监说明情况,王刚说调汇费是武汉方面要,这个必须解决,不解决钱就不好办。陈泽黎又给邓祥坤总监打电话,邓总说,这个事目前由王总负责,你具体和他谈。
陈泽黎像光脚走进了刺窝里,前不得,后不得。一方面,他对对方的合作诚意表示了很大怀疑,认为总是在紧要关头卡脖子,是不是设计的一个连环套呀?可是另一方面,前边已经给对方交了十万,能不能要回来是个问题,而且时间已迫在眉睫,不给吧,那就意味着全盘皆输;给吧,他深知学校财务已到了借贷的地步,再从哪里筹钱呢?
他和康江波商量,可是箭在弦上,康江波也没了主意。他踌躇着,煎熬着。就在进退维谷之际,王刚总监打来了电话,说他已回到了香港,正在向亚太集团请示落实资金的问题,准备安排2005年一季度解决全部投资资金,等拿到批复文件和武汉方面更好说一些。接到这个电话,陈泽黎的心理又朝信任方面倾斜了一点。
29日上午,王刚总监从香港给深圳华邦发来了礼仪公关学校投资资金的批复文件,文件转交给了陈泽黎。陈泽黎看到文件上明确说明,“三千万安排2005年一季度予以落实”,这证明资金已经落实,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了。陈泽黎心里变得踏实了一些。
陈泽黎对康江波说:“为了解决征地欠款的燃眉之急,操他奶奶的,就是上当,咱也上到底!”康江波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他又给邓祥坤总监打去了电话:“邓总啊,你给帮帮忙,我希望能在31日前先到位一千万资金,解决上交土地款的问题。”
邓祥坤说:“忙可以帮,但是干指头蘸盐不行啊,你得想法筹措十万元的活动费用。”
陈泽黎干脆地说:“行,那你赶快联系办吧。”
“横竖就是一刀了。”挂掉电话,陈泽黎像是对康江波说,又像是对自己说,随后又给阎娟拨去了电话。他知道给阎娟他们出了个大难题,可现在坐到了火山口上,也是没办法呀。
“陈校长,你说。”阎娟先说话了。
“引资马上就到手了。”陈泽黎显然有些激动,“现在急需十三万元。你们再想办法去借点,尽快给打过来。”
“这……”阎娟有些犹疑,马上又说,“是不是可以把学校的两部车抵押借款?”
陈泽黎说:“可以,赶紧办吧。”收起电话,他对康江波说:“咱们也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亲戚朋友帮点忙。”
康江波说:“行。那我联系一下。”于是打起了电话。
陈泽黎打给一位亲戚说借钱,那位亲戚说:“哎呀真不凑巧,前段时间我的车被抢劫了,现在正花钱破案哩,只能给你解决五千元。”
陈泽黎说:“五千就五千吧。”
康江波打给一位朋友,那朋友说,我能给你凑三千。康江波捂住手机对陈泽黎说:“他只能凑三千,要不要?”
陈泽黎说:“要!”
康江波又对着手机说:“三千就三千吧。你送到礼仪公关学校阎娟校长那里。”
前线和后方一起努力,陈泽黎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在30日下午2时盼来了阎娟打来的13万元。他马上给邓祥坤打电话,说钱凑齐了。邓祥坤说:“那你过来吧。”
当面将款转给邓祥坤后,陈泽黎特意交代:那三万是给王刚总监的,请您转交给他。邓祥坤点头说:“好的好的。”随手拨出去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了,他用浓重的广东话呜哩哇啦说了一通,然后对陈泽黎说:“亚太驻武汉项目财务总监何威先生就要过来,他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咱们一会接到人一起共进晚餐。”他看了一下表,又说,“再过一小时我就去机场接人。”
何威一下成办事的主角了,陈泽黎突然觉得应该给人家个见面礼,他想到了自己来时还有带的关公铜像纪念品,就说:“邓总,那你一会接到人,在哪儿吃饭你告诉我一声,我赶过去。”邓总说:“好的,好的。”
他和康江波又返回了“好运来”酒店,备好了礼品,等待着邓总的电话。当最后一抹夕阳从东边那座大厦的顶端消失的时候,邓总打来了电话,让他去金爵饭店碰面。他收起手机,对康江波说:“走。”两人打的走了半小时路程到了金爵饭店。何威一副北方大汉的身板,国字脸上略显出一点皱纹,但并不影响他的英俊。陈泽黎上前热情地握手,并送上了包装精美的礼品。他说:“何先生,很高兴见到您。我是关公故里来的,送你一件关公铜像。”何威宽大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说:“谢谢,谢谢。”
他们进入一个豪华包间,由邓总提前安排的第一道菜已经上来了。陈泽黎一看没有上酒,就说:“我那瓶酒咱们喝吧。”何威和邓总几乎同时说:“不喝酒的。晚上还要忙。”陈泽黎懂得那边是指香港,也就罢了。饭桌上,他的兴奋点指向了何威总监,他边吃饭,边向何威介绍新建学校项目情况,他说:“我来深圳快一个月了,再过两天就是补交征地款的最后期限,如果咱们的资金不能按时到位,那我所征的土地就有可能丢失的风险。希望何总在不违犯原则的情况下,尽快予以办理。”何威看看邓总,笑容满面地说:“邓总也催过我了。我理解你们的难处。明天上午我在香港总部开完工作会议,下午咱们就一起回武汉办理手续。请你做好去武汉的准备。”
陈泽黎说:“没问题。我随时可以走。”
不到一个小时就吃完饭了。出了饭店,他们各走各的。半夜睡着了,陈泽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们学校开工建设了,工地上摆满了鲜花,教学楼像深圳的摩天大楼一样高耸如云……手机铃响了,他醒了,一看是何威总监打来的电话,赶紧接听。何总说:“我马上去香港亚太开会,11时可能返回深圳,下午一起到武汉办理资金拆借事宜。你做好准备啊。”陈泽黎忙不迭地说:“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他一看时间,早上七点。他对还在被窝里的康江波说:“看来这下没问题了。”康江波似乎也被他兴奋的情绪感染了,说:“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
起床后,陈泽黎让康江波去总台查一下深圳飞往武汉的飞机班次。康江波回来说:“只有上午十时和下午五时两个班次,好像都不合适呀。”陈泽黎想了一下说:“咱十点退房去罗湖口岸等何总,接到何总打车去广州白云机场登机去武汉,如果能赶在下午办完手续,咱们就连夜赶回河东,明天可以在家高高兴兴过元旦了。”
六十四  铩羽而归
上午10点半,南方的阳光略带锐利的锋芒洒落下来,温暖着陈泽黎急切的心。他和康江波赶到罗湖口岸,像等待一位救星一样肃立在关口,盼望着何威总监的出现。腿站乏了,他挪挪步,来往如潮的人流把眼睛晃花了,他揉揉眼,可是直到12点,还是不见何威总监的人影。
他计算如果何威11点开完会,也应该在12点到了呀。焦急催促着他给邓祥坤打去了电话,谁知对方手机提示音是关机!他的心一下发虚了,又赶紧编了一条短信发过去,可是半小时过去了,也不见回音。他又给王刚总监打电话,通了,他将手机贴在耳朵上,用手遮挡住外面熙攘的杂声,急忙问:“何威总监是怎么回事呀?”
王刚总监说:“我还没见到邓总,等我见了他再说。何总那里我再联系,估计他一点多才能离港,你们再等等吧。”
不等也没有办法。可是到下午两点半了,还是不见何威总监的踪影。他决定给何总直接打电话。何总接了,说:“我还在香港,到现在还没有见到邓总转交的3万元调汇手续费呀,没有这个不好办呀。”
陈泽黎想起是把钱交给邓祥坤总监的,可这人是咋回事么。他又试着给邓总打电话,这下邓总的手机开机了,他说:“邓总呀,那三万元调汇费你怎么还没给人家呀。”邓总说:“我已把钱交给王刚总监了,由他具体安排处理。”
陈泽黎没法,只得又给王刚总监打电话。王刚总监说:“到现在我还没联系上邓总,大家都很着急,准备到深圳来看看。”
陈泽黎说:“邓总现在开机了,你赶快联系,有什么消息你告诉我啊。”同样的话,他又打给了何威总监,何总说:“我一个人去武汉也不行啊。项目经理现在郑州办事,过完元旦四号下午才能到武汉。我看你们是不是先回去,四号咱们到武汉见。”
电话打来打去,陈泽黎觉得自己像阎王赶着一群小鬼推磨,可是这些调皮的小鬼却跟他玩踢皮球——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皮球,被人家几个小鬼踢来踢去,自己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滚。眼看——他看看表,已是下午四点了,想走也走不成了。中午没吃饭,又饥又累,陈泽黎情绪非常低落,瞅瞅康江波。康江波气不顺地说:“这伙球人,我怕是有问题了。”两人不再说话,只好提着行李,坐上大巴,又返回了市内。陈泽黎摸摸钱包,票子已经所剩无几了,而要延长住宿又要加大开支,引不回去资也不好意思再给家里要钱,看到街上有一家小旅店,就说:“咱住这里吧。”康江波说:“嗯。”
两人住下来,每天只敢吃两顿饭,心里却在提心吊胆中盼望着奇迹的到来。悲观的情绪笼罩在心头,现在说什么也白搭了,只有干耗着,等熬到四日再说。陈泽黎气愤地说:“再这么耗下去,我们只怕是要当乞丐了。”康江波说:“真真假假我们根本就搞不懂。”也许他觉得该给陈校长鼓鼓气,又说,“好事多磨,或许事情还有转机。”陈泽黎叹一口气,心想今天办不成款,损失已成定局,眼前不由得一片迷茫。
元旦一大早,阎娟副校长给他打来电话汇报,说计划上午组织全校师生搞拉练活动并参观武警部队的营房,下午和武警官兵一起搞联欢活动,都已安排好,请他放心。又说,大家都盼望着他早日回来。妻子张英也打来电话,询问引资情况,并对目前他的处境进行了安慰。人在他乡为异客。陈泽黎何尝不想早点回去啊,可现在……来深圳马上就一个月了,给了人家23万,自己也花了2万,引不回去一分钱,怎么向大家交代?越想越窝囊,不由得就拿起手机给什么何总、邓总、周总、王总打了一圈电话,结果全都关机, 一个也打不通。是假日原因,还是为了躲避自己?他搞不懂,心中的疑云却像秋雨后的茅草一样疯长。
康江波见他不愉快,就说:“陈校长,旅店楼下有个网吧,咱去上上网吧。”
陈泽黎想想干耗着也没用,就说:“走!”
来到网吧,一人占据了一台电脑,康江波玩游戏去了。他打开网页,胡乱看了一通却什么也没看进去,心想不如把这一段招商引资的情况总结一下吧,看看有哪些经验,有哪些教训。他打开word文档,开始写起了总结。人家来考察,可自己对对方的身份以及所在的公司缺乏了解,就毫不怀疑地、盲目地去迎合,是否有些冒进了呢?先前自己怀疑过对方索要保证金的事,老同学王运生在深圳工作,也曾劝过自己不要给对方钱,可自己在诱惑面前怎么就丧失了定力了呢?噢,显然对方是抓住了自己求财心切的弱点,又觉得一次钓不到大鱼,分批能钓到几条小鱼也行,采取一点一点割肉不疼的方法,结果导致自己先后四次给了人家23万,这是不是骗子也在争取利益最大化呢?末尾,他认为元月4日将是最后的希望,成败在此一举。
在网吧泡了两天,他写完了一份六千余字的总结,事后他再看这个总结,觉得更像是一份检讨报告。
新年1月3日早晨,陈泽黎突然对康江波说:“咱去华邦公司看一下。”
两人乘公交车来到赛格大厦,走到华邦公司那一层楼,一看门上加了两把锁,旁边还贴了一张告示,告示上写道:“华邦公司:你们已欠交两个月房租,限10日内全部上交。”落款是赛格大厦物业。陈泽黎已经预感到了一种不祥,下楼问值班的保安,保安说,邓总已于31日将办公设备全部搬走了。
人去楼空,所谓的邓总逃跑了!眼前的事实宣告了引资的彻底失败!
陈泽黎眼前一黑,一阵急剧的眩晕袭击了他,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康江波赶紧扶他,那阵眩晕感消失了。他推开康江波,一屁股坐在楼道的台阶上,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他要核实一下,就是上当受骗也要弄个明白啊。可是电话拨出去,几个什么总监全是关机的提示音。这时有两位在华邦工作的年轻员工来了,陈泽黎问他们公司怎么搬走啦?他们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公司还欠我们两个月的工资没发,我们也是来找邓总的。”
骗子!你这个王八蛋!陈泽黎破口大骂邓祥坤。可是骂过之后,他还没有彻底死心,心中尚存着游丝般的一线希望,又想到了当初去河东考察的李忠部长,一打电话,通了。可是李忠说:“今天假期还没完,我在老家,过不去呀。”陈泽黎问:“你知道邓祥坤的情况吗?”李忠说:“我不知道呀。”陈泽黎只好怅然地挂掉电话。
康江波劝陈泽黎:“咱先回旅馆吧。今天是假日,等明天看是否有转机。”
如同在鏊子上煎熬一般终于等到了最后期限的到来。4日早晨陈泽黎就开始轮番打电话,但只打通了周春生的电话。
陈泽黎问:“周总啊,华邦公司怎么撤走了。我的事情怎么办啊?”
周说:“我不了解详情啊,你交了多少钱?交给谁了?”
陈泽黎说:“十三万,交给邓总了。”
周的语气跳动了一下说:“哎呀,怕是要上当了。邓祥坤、廖总、王总,何威他们可能是一伙的,赶快想办法找到邓这个人,尽量挽回损失。”
“我操他妈的,一伙王八蛋!”陈泽黎挂掉电话,想在房间里踱步,可是房间太窄了,两张床占去了大半空间,似乎盛不下他内心的火头,放不下他两只如火烧灼的脚,便开开门,走到楼梯口,又给李忠打电话。康江波也陪伴着出来了。电话一通,他就迫不及待地说了邓祥坤逃跑的事。李忠那边说:“邓还欠着我的钱,我也在找他。你以后引资要小心的,其他的我就不便多言了。”
陈泽黎继续拨电话,王刚的电话开机了,但王刚说:“我们也在找邓祥坤。他拿走了九十多万,亚太要派人来见你们,你可以举报他。”可是等到下午,亚太根本就没人过来。他搞不清这些人中谁是王八,谁是螃蟹,谁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感到像吃了一个苍蝇一样难受,几次恶心得想吐。他悲愤之极地对康江波说:“我们真是被人家设计的连环计骗了。我们一腔热血,一片诚心,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局!”他用手机拍打着自己的脸,“拿不到钱我无脸回家呀!”
康江波安慰他说:“要不行,咱去报案,或许能挽回一点损失。”
但陈泽黎似乎没听见他说话,抬腿迈向台阶向楼上走去。康江波见他神情异常、又往楼上走,就说:“陈校长,你去哪里?”陈泽黎不吭声,依然往上走。康江波突然明白了,赶紧撵上将他拽住:“陈校长,你不能这样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再想办法。”陈泽黎停住了脚步,仰天长啸:“我无脸见江东父老啊。不如从这楼上跳下去,也能警醒人们。”
康江波的手拽得越紧了:“你千万不能跳楼啊。你要跳了楼,学校的老师怎么办,学生怎么办,你的老婆孩子怎么办?他们都等着你回去呢,你要为他们着想呀。”
陈泽黎颓然地坐在水泥台阶上,如丧考妣般地呜呜痛哭起来。
康江波蹲下来,再次安慰他说:“骗子应该受到制裁,钱要想办法追回来。要不咱去找律师咨询一下?”
一丝火花阻止了陈泽黎的哭泣。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说:“走,咱去问问。”
来到附近一家律师事务所,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年轻精明的律师,在一间毛玻璃隔断的办公室里,陈泽黎向律师说明了情况,并拿出签订的合同让人家看。律师粗略地看了一下合同文本,抬头说:“合同是真的,但对方的财产不清楚,这个需要调查;你这个官司我可以帮你打,但首先要交一万元的律师代理费。”
一提交钱,陈泽黎头就大了。眼下他和康江波两人身上只有二千多元,刚够买返程的机票,山穷水尽,在深圳多待一天就回不了家了,哪里还能交出一万元哪!考虑到家里已征的土地因欠款可能要被收回,设计部门也等着要设计费,深圳这个伤心之地是不能再待了。陈泽黎客气地对律师说:“我考虑一下。”便和康江波走了出来。站在楼前的台阶上,他仰望苍天,欲哭无泪,神情黯然地对康江波说:“咱回家吧。”
在去机场的大巴车说,陈泽黎最后给周春生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你设法找到邓祥坤,如果能帮我追回所交的款项,我可以给你百分之二十的辛苦费。”
周春生诺诺:“好的好的。”
1月5日下午,陈泽黎和康江波回到了河东礼仪公关学校。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阎娟副校长组织全校师生夹道欢迎。看到师生们手舞足蹈的热情迎接,面对一双双热切期盼的目光,陈泽黎想哭,想放声地痛哭一场,将内心的劳累、委屈、煎熬、屈辱统统释放出来。可是现在不能啊!他只能强颜作笑,向大家频频挥手,将一个强者的形象展示出来……

(未完等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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