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王维和贾至《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的比较

古风藏书·诗歌

杜甫、王维和贾至《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的比较

2010级研究生   石飞飞

摘 要:杜甫《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与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同时作于乾元元年(758)年春末的一次早朝应制活动中,二者在风格、布局上各具特色,杜诗含蓄蕴藉,王诗清新大气;二者在立意上呈现出明显的不同,杜诗更多的关注自身,王诗更倾向于以民族自豪感与自信心为出发点,显得雍容华贵,典雅大气,更契合和诗的特点,这也是王诗优于杜诗最重要的原因。

关键词:杜甫,王维,早朝,大明宫

乾元元年(758)春末,中书舍人贾至上朝后,创作了一首描写皇帝复辟后宫廷中早朝气象的诗,即《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杜甫、王维、岑参都有和章。不难想到,当时和诗的远远不止三人,不过,见于史料记载的只杜甫《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岑参《奉和中书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三首。杜甫、王维这两首诗的比较,早在元明清时就受到学者们的关注,现代学者则多从名作赏析的角度对二诗分别讨论,缺少比较的视野。本文主要通过比较,来分析二者在炼字、风格、布局、立意等方面的差异,并窥见杜甫、王维七律之一斑。

这组和诗写于安史之乱平定后不久,朝廷各种礼仪、制度都在恢复之中,《旧唐书·肃宗传》曰:

丁亥,元帅广平王统朔方、安西、回纥、南蛮、大食之众二十万,东向讨贼。……癸卯,广平王收西京。……壬戌,广平王入东京,陈兵天津桥南,士庶欢呼路侧。……癸亥,上自凤翔还京,仍遣太子太师韦见素入蜀迎上皇,凤翔郡给复五载。……丁卯,入长安。……十二月 丙午,上皇至自蜀,上至望贤宫奉迎。……三载正月甲戌朔。戊寅,上皇御宣政殿,册皇帝尊号曰光天文武大圣孝感皇帝。…… 二月癸卯朔,贼将伪淄青节度能元皓以其地请降,……丁未,御明凤门,大赦天下,改至德三载为乾元元年。[①]

史书的记载表明,唐肃宗至德二载(757)九月,广平王李俶率朔方、安西、回纥、南蛮、大食之兵二十万收复长安,平定了安史之乱。十月丁卯,肃宗回京,入居大明宫。十二月,唐玄宗亦返回长安。三年(758)正月,唐玄宗于大明宫宣政殿,玄宗、肃宗父子俩互进尊号,此后玄宗退居兴庆宫,二月丁未,肃宗在大明宫改元乾元,大赦天下。此时李唐政权,刚刚转危为安,朝中的制度礼仪都在恢复中。大明宫是唐代的政治中心,《旧唐书·地理志》曰:

京师,……东内曰大明宫……正门曰丹凤,正殿曰含元,含元之后曰宣政。宣政左右,有中书门下二省、弘文史二馆。高宗已后,天子常居东内,别殿、亭、观三十余所。南内曰兴庆宫,在东内之南隆庆坊,本玄宗在藩时宅也。[②]

可见,在大明宫宣政殿左右有中书省和门下省,俱掌朝中诸事,两省都有中书舍人,职分左、右,品阶、司事相同。贾舍人,即贾至,时为中书舍人。字邻(一作幼几),河南洛阳人,与其父贾曾同为玄宗中书舍人,《旧唐书》曰:

贾曾,……景云中,为吏部员外郎。玄宗在东宫,……拜曾为太子舍人。……子至。至,天宝末为中书舍人。……时肃宗即位于灵武,上皇遣至为传位册文。上皇览之,叹曰:“昔先帝逊位于朕,册文则卿之先父所为。……累朝盛典,出卿父子之手,可谓难矣!”至伏于御前,呜咽感涕。[③]

这里的“宝庆二年”应为“宝应二年”。可见,贾至自天宝末到乾元元年(758)春官中书舍人,属“正第五品上阶”。[④]王维曾被迫担任伪职,《旧唐书·王维传》曰:“贼平,陷贼官三等定罪。……维以《凝碧诗》闻于行在,肃宗嘉之。会缙请削己刑部侍郎以赎兄罪,特宥之,责授太子中允。乾元中,迁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复拜给事中,转尚书右丞”。[⑤]“乾元元年戊戌(七五八),五十八岁,是春复官,责受太子中允,加集贤殿学士;迁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官舍人时,同贾至、岑参、杜甫等并未两省僚友,唱和甚盛。”[⑥]岑参在至德元载(756)底由安西北庭东归,二载(757)经杜甫等人的荐举,获右补阙之职,从七品上。杜甫时职左拾遗,从八品上。由此可见,王维与贾至的官职品阶相当,而杜甫与岑参的官职品阶则逊于贾至。

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

贾至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千條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里,朝朝染翰侍君王。

奉和中书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

岑参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旂露未干。

独有凤凰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

杜甫

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

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

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

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王维

绛帻鸡人送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凤池头。

可见,王维用“尤侯”韵,岑参用“寒桓”韵,杜甫用“豪”韵,杜甫的和诗不出韵,其他三首诗首句入韵。前人或以为此诗为粉饰太平之作,但金圣叹却说:“从来朝廷之上,左史纪言,右史纪动。今则自早朝至于朝罢,绝无足纪。君既无所咨访,臣亦无可建明,仅仅满朝香烟,挥毫唱和,则何补哉?只益之戚耳!”可见,金圣叹考虑到当时的制度,认为君王没有咨询访问(国事),作为臣子们便不便主动提及,所以称这组和诗为粉饰太平之作未免有失公允。金圣叹的这种观点应该给予重视。

本文比较的杜甫、王维的两首诗,写于同时,且出自同一题材、形式,是研究杜诗与王诗不可多得的材料,历来受到学者们的关注。

一、风格不同

杜甫一生创作了151首七律,占杜诗创作总量的10%,是初唐律诗总和的两倍多,盛唐律诗总和的一半。[⑦]王维现存七律20首,是杜甫之前,大量创作七律的第一人。清代翁方纲曰:“开、宝诸公,堂堂旗鼓,王、李、高、岑数家,卓然杰出,而右丞尤为大雅之作。初唐之后,工部之前,固应有此康庄之路。”(《七言律诗钞凡例》)作为律诗大家,杜甫与王维此作呈现出不同的写作风格,杜诗含蓄蕴藉,而王诗自然大气,黄生曰:“合观四作,贾首倡,殊平平,三和具有夺席之意。就三诗论之,杜老气无前,王岑秀色可揽,一则三春秾李,一则千尺乔松,结语用事,天然凑波,故当推为擅场”[⑧],这些评价都自然贴切,各有侧重。

杜诗最能体现其含蓄蕴藉风格的是颔联,描写了旌旗飘扬,燕雀高飞的生动画面。此联被苏轼高度称赞,“七言之伟丽者,子美云:'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而后寂寞无闻。”[⑨]但如果细读“燕雀高”一句,则不难发现与出句“龙蛇动”不是很相称。《史记·陈涉世家》早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之语,唐人对鸟的选择也多不用燕雀,而多用凤凰、鹦鹉等。“雀”只是田间小鸟,放在早朝奉和诗中,不免觉得寒碜。但若从杜甫的生平以及其他诗作来看,这里用“燕雀”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据学者统计,“'凤’一词在杜诗中共出现了65次,除却凤城、凤凰村、凤翔县这类专有名词外,尚有42处特指凤凰这一想象中的神物(另尚有鸾12次)。”[⑩]可见,杜甫并非不善于用“凤凰”意象,那么,我们就不得不考虑他在这里用“燕雀”的原因了。从声律上讲,出句用“龙蛇”,对句只能用仄音了,所以用“凤凰”行不通。从本诗作为和诗而言,用“燕雀”一词又在情理之中。我们看贾至诗曰:“千條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描写了春天的实景,而杜甫此诗也是描写了春天的生物运作,蛇出动,燕雀高飞,这些都是春天的景象,展现了一派生机,且与贾至诗中的“流莺”相得益彰。

王诗充满了诗情画意。王士祯说:“右丞七律,多诗中有画,宜别加功夫”。(《批唐贤三昧集笺注》)此诗也体现出王维作为画家的观察视角。

首联描写了上朝之“早”,宫中夜间报更之人已报晓,尚衣局刚刚送来皇帝的衣服。绛帻:红色的头巾。赵殿成引注《汉官仪》曰:“宫中车台并不得畜鸡,夜漏未明三刻鸡鸣,卫士候于朱雀门外,著绛帻(像鸡冠),转传鸡唱。”鸡人:《周礼·春官·鸡人》:“鸡人掌共(供)鸡牲”辨其物(毛色);大祭祀,夜呼旦以叫(《说文》:“叫,高声也,一曰大呼也。”)百官。”郑注:“夜,夜漏未尽鸡鸣时也,呼旦以警起百官使夙兴。”绛帻鸡人,此处指宫中夜间报更之人。送晓筹:指报晓。筹,指更筹、更笺,古时报更用的牌。《陈书·世祖纪》:“每鸡人伺漏,传更笺于殿中,乃赦送者,必投笺于阶石之上,令鎗然有声。”尚衣:据《旧唐书·职官志》记载,唐殿中省有尚衣局,掌管天子的服冕。翠云裘:用翠羽编织成的云纹之裘,此处指天子的衣服。

王诗颈联“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从细微处发现画笔,仙掌:承露盘上的仙人手掌。汉武帝作承露盘,立铜仙人舒掌擎以承甘露。班固《西都赋》曰:“抗仙掌以承露,擢双立之金茎。”《汉书·郊祀志上》:“其后(武帝)又作柏梁铜柱、承露倦人掌之属矣。”注引苏林曰:“仙人以手掌擎盘承甘露。”又引《三辅故事》云:“建章宫承露盘……以铜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此处也可能指灯架或烛台作仙人舒掌擎盘之状。谢眺《杂诗三首·灯》:“抽茎类仙掌,衔光似烛龙。”动:谓晓日照于仙掌,其光闪动。也可能指晓日初出,殿中尚黑,银烛闪动(贾原赋有“银烛朝天”之语)。欲:犹(已)。傍:依附,指附着于身。袞:天子礼服,上书龙,又称龙袞、卷龙衣。《礼记·礼器》:“礼有以文为贵者,天子龙袞。”浮:指袞上所绣之龙如浮游于烟雾之中。此联展现了朝见之景色,富有动态感,营造了一种雍容华贵的场面,表现出蓬勃昂扬的生机,充满了生活气息,呈现出大唐健康明朗的基调与气象。颔联描写了宫殿的雄伟壮丽,以及万国朝拜大唐天子的气势;此联则从细处着眼,具体写大殿里的情景,由远及近,由粗到细,体现出平远的画法。

可见,与杜诗相比,王诗则以画家的视角,捕捉诗情画意的镜头,这也使二者的诗风出现不同。从和诗的角度来看,杜诗与贾至诗的结合度更高一些,而王诗更体现出和诗的竞争心理,全是另谋心意,辉煌大气。

二、布局不同

杜诗与王诗在谋篇布局上体现出不同的特点,杜诗运用两联的大笔墨来赞美贾至,而王诗则只在尾联稍微赞美,这也是历代学者们存在争议的地方。另外,王诗通篇多次运用服饰的词语,也受到一些学者的批评。但是,如果考虑到作者当时不同的处境,就不难发现,二者的写法都很贴切。

杜诗尾联运用典故,贾至与其父都作过传位册文,“世掌丝纶”就是说两代都掌管皇家文书。刘宋诗人谢凤有子谢超宗,精于诗文。一天,皇帝对谢庄曰:“朝宗很有些凤毛。”夸谢超宗的才学得到了父亲的遗传。后人便用“凤毛”来形容能继承家学的儿子。《记》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左传》:“世济其美”。《唐书》载玄宗曰:“两朝盛典,出卿家父子,可谓继美矣。”可见,杜甫对贾至的赞美贴切而典雅。有学者着眼于杜诗的尾联紧扣和诗的内容,体现出律格神老的特点。

作诗须知宾主,前半撮略宾意,后半重发主意,始见精神。王岑宾太详,主太略,……王则迂缓不振矣,必如此诗(杜诗),方见格律。[11](朱瀚)

工部诗全首轻扬,……王、岑二作俱神妙,间未易优劣。昔人谓王服色太多,余以它句犹可,至“冕旒”、“龙衮”之犯,断不能为词。……尚匪绝瑕之璧也。(胡应麟)[12]

在朱瀚看来,王诗宾主不分,“迂缓不振”,而杜诗则在后半部分呈现出主意和精神,是好的格律诗。胡应麟认为,杜诗优于王诗是因为没有冗杂之病。王诗“绛帻”、“尚衣”、“翠云裘”、“衣冠”、“冕旒”、“衮龙”都是衣服的词汇,尤其是专指皇帝之服的“冕旒”、“衮龙”相重复,这大大影响了诗的表现力度。

我们认为,王维由首联的“尚衣方进翠云裘”,到颔联的“万国衣冠成冕旒”,再到颈联的“香烟欲傍衮龙浮”,连用三句对句都与衣服有关,这是王维有意为之,通过服饰来营造一种富贵之象。这也是王维为官多年,对宫中的事务司空见惯,信手拈来的一个重要表现。此诗的整体风格是富丽堂皇,展示了皇帝君临天下,安抚四夷的魄力。大气与富贵在王维诗里很自然地得到了表现。同时也是王诗多次运用借喻手法的体现,“鸡人”指代宫中报时的卫士;“翠云裘”暗喻皇帝的衣服;“九天阊阖”指代宫廷;“万国衣冠”指代各国使节;“冕旒”指代皇帝;“仙掌”指烛台;“衮龙”指代皇帝;“凤池”指贾至的办公室;“佩声”指代贾至,都是用服饰、声音、神话传说等指代具体的人或建筑。这是王诗的一大特点,并非弊端。

再则,王诗尾联讲朝罢后,要回到中书省起草诏书,但并没有指出是贾至还是自己,只是泛泛而谈。五色诏:用五色纸书写的诏书。《邺中记》:“石虎诏书,以五色纸著凤雏口中。”此处是用典故,其实唐代的诏书是用黄麻纸所写。珮:玉珮。唐五品以上官员之饰物有珮(中书舍人正五品上)。凤池:即指凤凰池,指中书省。本义为禁苑中的池沼。魏晋以后,设中书省于禁苑,因其专掌机要,接近天子,故称为凤凰池。《晋书·荀勖传》:“勖久在中书,专管机事。及失之(指勖迁尚书令),甚惘惘怅恨。或有贺之者,勖曰:“夺我凤凰池,诸君贺我也!”此二句与贾至原赋的末二句(“共沐恩波凤池里,朝朝染翰侍君王。”)相应。又,是时维与贾同官中书舍人,故有“须裁五色诏”(中书舍人掌草诏)、“归向凤池头”之语。

从尾联的表面上看,杜诗优于王诗,杜诗直扣贾至本身,对贾至颇有恭维,而王诗则泛泛谈两省僚友退朝回到中书省上班,没有杜诗运用的篇幅多,也没有杜诗详细、贴切。其实不然,当时王维与贾至同为正五品上阶,加上资格比贾至老,对贾至不必过多的奉承。而杜甫官左拾遗,从八品官,贾至就是他的长官,又是和诗,恭维也是应该的。所以不能因王诗尾联对贾至恭维不够,就论王诗不如杜诗,应该充分考虑当时的制度,与诗人当时的处境。

三、立意不同

杜诗与王诗的立意不同,杜诗含蓄反映了沾沐皇恩时的激动,王诗则以表现皇帝的威仪与大唐的雍容华贵为主,王维的立意更加深远。王维有“天下文宗”的美誉,生逢盛世,在权贵中郊游、唱和,长期居于盛唐诗歌中心,对朝廷生活深有体会,此诗体现出王维能从大处着眼,俯瞰全局,具有高度的民族自豪感与自信心。

杜甫含蓄委婉地表达内心深处的激动之情。颈联对句赞美贾至的诗才,也是杜甫内心对自己诗才自信的含蓄表现。杜诗含蓄的语言具有象征意义。

清代沈德潜评王维的诗曰:“唐时以七言应制,限以声律,而又得失谀美之念,先存于中,迎合君上意旨。宜其言难工,王维《奉和圣制雨中春望》之外,杰作寥寥略可观。”[13]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是另一首不可多得的应制佳作。王维的应制诗能够反映当时的重大国事活动,在艺术和史实上的双重价值非常明显。颔联从大处着眼,描写朝见情况,展现了大唐的威严与富贵、包容气象。《诗薮·内篇》卷五评云:“王起语意偏,不若岑之大体,结语思窘,不若岑之自然,颈联甚活,终未若岑之骈切;独颔联高华博大,而冠冕和平,前后映带,遂令全首改色,称最当时。” 对颔联进行了高度的评价。九天比喻皇宫,言其高远。阊阖:指宫门。万国衣冠:上朝的各个少数民族的属国和四方富国家的使臣。冕旒,指天子,旒,指礼冠前后悬垂的玉串,天子为十二旒。胡应麟认为此联“高华博大,冠冕和平,使全诗为之生色”,这并非虚论。尤其是对句“万国衣冠”,是对当时盛况的描写,展现了大唐的威严气势。王维在其他应制诗里,也常用“阊阖”、“冕旒”等词语,如《奉和圣制天长节赐宰臣歌应制》曰:“太阳升兮照万方,开阊阖兮临玉堂。俨冕旒兮垂衣裳,金天净兮丽三光。”这既是应制诗本身的体现,也是王维心中对天子和宫殿的一种关注。也体现了一位为官多年的臣子对上朝事件的熟悉程度,几乎达到了固定为一种写作模式的程度。这与杜诗里体现出得那种新奇感和激动之情有着明显的区别。盛唐国力强盛,威震四海,许多外国使节入朝拜访,在肃宗执政时也是如此。据《旧唐书·肃宗本纪》记载,乾元元年“五月壬申朔,回纥、黑衣大食各遣使朝贡,至阁门争长,诏其使各从左右门入……六月辛丑朔,吐火罗、康国遣使朝贡……秋七月辛未朔,吐火罗叶护乌利多并九国首领来朝”。[14]可见,王维此诗反映了历史真实。这种万国使臣入朝的盛况,而且洋溢着民族自豪感、自信心的大气是杜诗等所没有表现出来的,也是后人评价王诗大气富贵的一个重要原因。现在故宫养心殿上,仍悬挂着由清朝大臣恭楷写的这首诗,其魅力可见一斑。前人赞之曰:“雄浑天然,非初唐富丽可比”(《唐风定》);“应制诗庄重典雅,斯为绝唱”。(《唐诗选胜直解》)

早在明、清,就有学者认为王诗优于杜诗:

早朝四诗,名手汇此一题,觉右丞擅场,嘉州称亚,独老杜为滞顿无色。富贵题出语自关福相,于此可占诸人终身穷达,又不当以诗论者。(胡震亨《唐音戊签》)

“早朝”唱和诗右丞正大,嘉州明秀,有鲁卫之目。贾作平平。杜作无'朝’之正位,不存可也。(沈德潜《唐诗别裁》)

在胡震亨看来,杜诗富贵庄严不足,最为寒碜。胡氏认为有福气的人说话自然带有福相,杜甫说话富贵不足,这预示着他一生不会显达。这点我们在此不必过多地讨论,从他把王诗列为头等可知,他认为王诗的富贵气象明显高于杜诗。沈德潜说,杜诗只写“早”,没有放“朝”于正位,导致主题落空的弊端。

由此可见,杜诗对于早朝充满着感激与新奇;而王诗更多的表现出对国力强盛的自豪感与民族自信心,对早朝也多平静。这种立意决定了王诗的大气与雍容华贵,也决定了王诗的着眼点为天子和盛世,这是杜诗无法匹敌之处。

小结

总的来看,通过联系当时的制度与诗人的处境,再联系诗人的诗风与志趣理想,在时空的坐标上分析两首诗的异同,我们发现,杜诗与王诗在风格上各具特色,不分仲伯。杜诗含蓄蕴藉,王诗清新大气,这也是他们同时存于诗坛的一个重要原因。由于处境不同,二者在布局上呈现出不同的侧重点,杜诗在结尾、景物描写上都紧扣和诗的内容,对贾至的赞美也贴切、到位;王诗尾联虽没有过多赞美贾至,但考虑到王维的官职与贾至相当,且王维的资历老于贾至这点,我们就大可认同王维的这种写法了。在整首诗的立意上,二者呈现出不同的心理,杜诗较多关注自身的处境,而王诗更显皇家的富贵与典雅,且以天子的视角展现大唐的气势与威严,以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为创作的基石,形成雍容华贵的格调,这令杜诗望尘莫及,这与王维的为官经历密不可分。单看二诗,似乎王诗优于杜诗,但考虑到整组和诗,杜诗又优于王诗,可见二诗各有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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