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当受骗后的艰难追款之路（下）
本文作者：卢丰
盐从那咸醋从那酸，事情还得从头说起。2018年春，我外甥侯志飞两口子看中了王海燕在呼市玉泉区开发的塞外明珠楼盘里的一套房子，准备买下给儿子张罗地娶媳妇儿。他们给我打电话说，因为是回迁楼，没房本，但价格低，只有呼市市场楼价的一半儿。我当即在电话中否定：“没房本，价格再低也万万买不得！”我当时考虑的是将来孩子上学或贷款等麻烦事儿，压根儿没往诈骗上去想。
不到二十天，我外甥两口子鬼使神差地买下了那套房子。他们心里打着小算盘，为省钱图便宜，不用贷款打房贷，省劲儿哇。于是依靠他们亲两姨连襟，将塞外明珠这套房以每平米四千元的价格，共计款四十七万两千元，一次性交易现金付清。而此款当时没有直接交到开发商王海燕手里，而是交到一个叫陈政的人手里，陈政又带他们到王海燕那里办了购房合同书手续。他们买下几天后才告知我，我当时肺都气炸啦，可是钱已交了，骂又有什么用呢？
签完购房合同书，王海燕心里有鬼，今儿推明儿，明儿推后天，反正拖的不给钥匙。我一寻思，这棉裤套皮裤，里面必定有缘故。哪有买房一次性交清款不交钥匙的道理？于是我让我外甥他们拧紧王海燕一刻不放松，不给钥匙赶紧退房退款，不买了。在这种情况下王海燕勉强给了钥匙，随即我外甥换了防盗门。
我外甥两口子当时信任、依靠的是他们的亲两姨连襟，因为连襟本人就在玉泉区塞外明珠这栋楼附近居住，距离近好搭照。时隔一礼拜他连襟到楼房一看，唉，这防盗门怎么换锁芯，打不开了？门上还贴纸留言：“我叫席志，此房属我也，有事请打电话。”下面是人家的手机号。
我外甥两口子把他们自己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辛辛苦苦勒紧裤带攒下的血汗钱，就这样心甘情愿地一圪蛋送入虎口。戳下古董、兜下没的了才和我说。你说气人不？但气归气，总不能不管哇。我当即拨通了席志的电话，席志如约而至，而且人家拿出了三年前的三方购房协议，也是四十七万两干元一次性付款，协议上有席志、包工头、王海燕的三方签字。但席志一直拿不上钥匙，一看有人换了防盗门，先下手为强，撬锁换锁芯并雇人住进去看守。我大呼：“上当受骗啦！”
随即就和王海燕展开交涉。王海燕还要糊弄我们，说席志那个三方协议不生效，包工头欠她的钱不来结算，她不予承认。白纸黑字签着，红拉拉的公章盖着，说不承认就行了？王海燕还让我们和席志打麻烦；又说万一不行再给我们重调房，这不是哄三岁的小孩吗？我说，“王董事长，你不要耍聪明了，也不要兜圈子了，我们交的是真金白银，你白给住房我们也不要了，赶快退钱。”
王海燕一看糊弄不过，承认给退钱，但说一下拿不出来，只能分期分批退。可分期分批退却又在纸上谈兵，只忽拉钥匙不开锁，一分钱也不往出吐。
当时我考虑从上往下压，也许退款效果好些，咱们哪有功夫和她耗在这儿打持久战。既然是房地产开发，那上面肯定有管她的房地产部门吧？于是我们找到了呼市房管局，一查，连个王海燕的名目也没有，王海燕的塞外明珠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三照没一照，没入网，就像没牌照的小车满大街跑。也就是说，她纯粹是个房地产黑市开发商，房管局根本干预不了王海燕！
没办法，我们去玉泉区派出所辖区报案，派出所人员以冷冷的面孔回应，“这是民事纠纷，不属他们管。”去玉泉区公安局经侦大队报案，他们比这理由还充分。然后通过熟人找到了呼和浩特市公安局的吴仝成，回答更令人吃惊失望，他说：“你们这四五十万不算个案子，几百万几千万的案子都放在那儿解决不了。”
啊呀我的天呐！这“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政府职能部门工作作风，整治来整治去转变甚微，竟还这么严重。啥时候了，还朗朗天空黑云遮日！我的外甥媳妇儿欲哭无泪，看着她每天头发炸起，疯说一顿，我担心如果要不上钱真给气神经了咋办。儿女、银钱是束心的呀。于是我绞尽脑汁协助他们加快了艰难的追款步伐。
有人建议到法院起诉王海燕，我否定了。我想，打官司弄棒槌更麻烦，法院判案子一是上面要有人，可咱没有；二是打的“嘴头子”得能说会道，我外甥两口子秃嘴笨舌，有理到时也让人家辩个没理。再说了即便胜讼，法院又执行不下来，还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最后回到事发原点，打树寻根，还得从陈政身上下工夫。因为钱交到他手里，他打的条子，向他要钱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可陈政的理由是他把房款交了王海燕，王海燕也极力为陈政开脱，说与陈政无关，向她要就行了。可王海燕就一句话，说了不算，算了不说，拉出来稳进去，经常连她个鬼影儿逮不住。
一计不成，再行一计。我们商定，先把陈政叫到房地产办公室，逼着王海燕退款，否则，陈政就别想走。
一天早上，陈政如约而至，我开门见山道，“陈先生你好！今天如退不出款，你就不要走了！”陈政初次和我会面，一看来头不对口气不小，不知我是狼是虎，似乎被我唬住了，有点儿紧张。然后她拨通了王海燕的电话，说我们把他堵在办公室走不了，速来处理。
这一招儿初见成效，王海燕赶来第一笔给退了十四万。退款后，我说不全退交待不了。从早耗到晚，熬得我实在坚持不住了，临回家时，特意叮嘱我外甥两口子：“一定要看紧陈政，绝不能离开半步！不打不骂软来磨，他走哪你们跟在哪。”
当晚陈政以进财务室喝水为由，王海燕的办公人员把我外甥两口子挡在门外，结果陈政来了个金蝉脱壳，从财务室跳窗溜之大吉。笫二天打早我赶到房地产办公楼，他俩还在财务室门口蹲守着，还一再坚持说陈政就在财务室里面，气得我骂了他俩一顿。
自此，陈政如惊弓之鸟，打电话不接，面不露。偌大呼市几百万人口，茫茫人海，一下去哪寻找？可王海燕口口声声说与陈政没关系，她慢慢给付。你说这“慢慢付”等到牛年马月，山背后日子落了升，升了落有多长？
最后打听到陈政就在玉泉区某小区居住，通过派出所熟人秘密查到了陈政的住户和他父母的住处。一天上午，我们先没惊扰陈政，却敲开了他父母的房门，我简明扼要说明情况，起身告辞。
没等我们走出小区大门，陈政打来电话，大骂我外甥媳妇儿活圪泡，跑到他父母家剜锅挨刀呀。这显然是我们前脚走他父母随后就把我们进去说的事通报了他。
我外甥两口子本是庄户人，识字少，没见过个甚世面，遇到这种场面真还是大闺女上轿头一回。每进行一步，我就像导演，前安后顿，精心策划。但教给的曲儿唱不了，一到正式场合，不是顶板，就是砸锅，东沟一叉，西沟一梁，说不在个理上。汗从病人身上出，毕竟我不是当事人，在紧要关头还得他们唱主角，我只能在背后助力出点子。于是追款路上，没有笑脸，每次生气憋屈不说，头晕、胸闷、恶心，就想吐。
话说陈政虽然在电话里大骂，但他怕了，因为我们终于找上了门。而且打听到他是电力公司的公务员，还有职务。于是抓到了他的软助，万不得已就得举报，让他小子吃不了兜着走。这当然是最后一步置人于死地的棋，咱们养的好儿好女，逼不到悬崖不去走。
据知情人透露，陈政除了上班工作，还办了个小额贷款公司。王海燕资金周转不开，贷了他款，可又还不上。王海燕只好承诺给房子，一女许两家，陈政也真走运，没费吹灰之力就拣到了我外甥送来的四十七万“大元宝”。
陈政的单位，我们也找到了，但要进入陈政的办公室没有他的电话约谈许可，保安是拦着不让进去的。所以虽没见到陈政，但我们的行动都在他的视线里。我们发出了最后的警告，引起了陈政的极大恐慌，他担心万一把此事捅到他的单位咋办。我们步步紧逼，穷追不舍，最后陈政由不接电话转为极力配合，好言相劝。而王海燕每次付款，都离不开陈政的施加压力。
自此，追款路上，艰难前行；一波三折，耗时一年。终于把剩下的欠款，扔了两千，其余全部要回。这场戏也以公安局抓捕王海燕而大快人心地谢幕。
后记
回溯王海燕诈骗案件全过程，这绝不是个孤立案件，而是有着深层的背景和潜规则的。如果没有她的行贿受赂，没有上下各部门的黑保护伞，王海燕能那么胆大妄为吗？
好多受害者十三前年被王海燕以团购低价房为诱饵，骗走首付十万，到现在房没房钱没钱，还有五六年前一次性付全款的客户也不少。但王海燕以种种理由不交钥匙，购房者望眼欲穿，住不上楼，退不出款，深受其害。这些受害者又绝大多数都是为省钱图便宜的农村进城打工者。难怪打工者们感叹“我要回农村，城市套路深”。
为何王海燕不交钥匙？一交钥匙岂不露馅了？所以骗一天是一天，拖一年是一年。其中有一受害者，气得实在没办法，最后一家人想了个冒险的招，让家中一位老人在王海燕办公室以跳楼自杀相威逼。王海燕怕出人命，才不情愿地把房款退出。也有一些购房受害者起诉到法院的。有的石沉大海，有的虽然胜诉了，但没有一个痛痛快快拿到退房款或拿到楼房钥匙。
发人深省的是，王海燕三年前被内蒙古电视台爆光两次，可作为内蒙古自治区政府的一级喉舌，竟连一点儿威慑效应没起。王海燕照样我行我素，屹立不倒。试想，如果没有难以震撼的权力背景和神秘的关系资源，王海燕是铁打钢铸的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终王海燕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王海燕被抓一年来，从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到呼市各个区政府，官员落马就像雪花纷纷飘下。据内蒙古官方网站2019年“打虎榜”公布，一年来近有30多名厅局级干部接受调查，落入法网。如自治区政府副主席白向群、呼市市委书记云光中、玉泉区前任区委书记田忠宝等等。
“反腐永远在路上”。但愿天空晴朗，艳阳普照。但愿可怜的最底层、最没办法的进城打工者再不要上当受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