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大出逃记（十四）
本文作者：陈文章
石市，省城大都市。黄老大踅摸了三天，才大致理出头绪，决定在新华路西街一带租住房屋。这里既离农贸市场近，又离大石桥街批发市场不远，方便做点小买卖。
西街公园附近租下房，房东是一对老夫妇。院南边有三间小房，黄老大租了一间，月租六十元，房东管水管电。租好房后，房东介绍了家馒头店，自己解决出行工具，今天接，明天打账，当天卖不了，剩下的可以退（只限当天）。黄老大一听这买卖好啊，不用拿本钱，赔挣没多大的风险。买辆脚蹬三轮，学会骑，然后开始卖馒头。第一天接了两屉，当天卖完挣了十元钱，还赚了一天馒头吃。黄老大开始做买卖，从卖馒头起步，一天也能挣个十几元，比扛大锹强，不用费口舌讨要工钱。
卖了一个多月，黄老大总觉得不得劲。老头老太太每天挣个饭钱，轻松省力，年纪轻轻的，做这么小的买卖有点不合适。正好房东又来了新房客，小俩口都是卖菜的，于是黄老大跟邻居学起了卖菜。
卖菜这小买卖，不是谁拿起来就能做的。
首先，要会接菜，接着好菜就成功一半了。卖菜里边的学问也不少。黄老大跟着邻居到批发市场接菜，人家俩口子忙给自己接，忙得脚不沾地，黄老大只能自己料理。第一次不懂深浅，西红柿、黄瓜、芹菜、萝卜，十几样菜各样拿了一件，满满装了一三轮车。
蹬出街上小巷里就卖。走街串巷，需大声吆喝。黄老大一开始张不开嘴，不敢吼，后一想，人生地不熟，谁也认不得谁。试着喊，万事开头难，吼了第一嗓子，紧接着第二声，一声比一声高。好家伙喊出一大群人，围着黄老大，你要芹菜，他要西红柿……
第一天业务不熟有点乱，菜翻下一地，抓秤手还哆哆嗦嗦，拿不稳秤杆，账也算不利索。顾客一看他就是新手，你三斤，他两斤，称过的没称的，算了账的没算账的，闹不机迷。
不大一会儿，一车菜卖完了。满头大汗的黄老大蹲在三轮上一点钱，合了一下账，不仅本钱没回来，还倒贴了四十三元。买卖做的个赔挣，第一天总算卖出去了。黄老大亏点钱，心里却蛮高兴的，终于迈出卖菜的第一步。
晚上回去和邻居一交流，邻居告诉开始少接贱卖，拉住顾客，慢慢挣。主要是会耍秤，也就是秤头上的点儿利。算账要痛快清楚，要防止丢菜，不仅有顾客捎带，批发市场专门还有一帮偷菜掏钱的人。卖点菜就这么复杂，黄老大如梦初醒，很感谢人家的提醒帮助。
黄老大信心十足，每天凌晨四五点钟就起床，早早来到批发市场。最多接三五种菜，有时甚至一种，要是黄瓜就黄瓜，要是芹菜就拉一车芹菜，品种少好照料。在邻居的指点下，黄老大很快入道了，每天挣个十几二十块，多也挣不上。人家俩口子，每天挣不少。黄老大新手，人家是老手了。
黄老大手松，秤也公道，不缺斤短两，挣的是批发零售之间的差价，菜一般是两毛的差价。一般卖菜的人一斤给到八两，工商局那也能说下去。菜水东西，一抓一拿，整秤进零秤出正常。黄老大牢记祖训，戥秤上哄人葬良心哩。宁可卖不成也不能缺斤短两，一斤大多是斤一两多，好多顾客就等买他的菜，图个公道。
走街串巷卖得挺好，虽说挣不多，但好在顾客也熟。有几个小区门口，成了他的固定摊点，每天接好就蹬上三轮，慢悠悠地来到老地方。这天，刚开了秤，突然让市容队包围了，不容分说，抢走了秤，没收菜，连三轮车也骑走了。这营生做的，太闹心了。
黄老大垂头丧气回到租的房，房东胖大爷听说后，安慰黄老大，说让他儿子给要一下三轮车和秤，他儿子在市政府上班。下午房东儿子给说好了，黄老大去缴了五十元罚款。市容队警告他不允许大街上乱卖，到固定摊位上去卖，要出三轮车和秤，黄老大不敢上街乱卖了，跟邻居到人家的早市上卖。
早市，晨五点开市，上午十点收市，固定摊位，摊位费每月200元。邻居小俩口，有固定摊位，人家只卖黄瓜、西红柿两种菜，每天最少挣200元，走点运气四五百元地挣哩。邻居领着黄老大找到管理处，租了个摊位。固定下来，免得东躲西藏让城管老是往住逮。固定摊位，排头的前几十个摊位顾客多，后边的摊位就顾客少了。黄老大来得晚，又是生手，四百个摊位，排在三百名后，和不出摊位费的老农排在一起。
慢慢地，黄老大才弄清为啥种菜的不卖菜了。菜农连地里的活都忙不完，没时间整天耗在市场卖菜。黄老大单接一种菜，每天排在最后，卖不了多少，连本钱也回不来。只好下午再找地方卖，好地方找不下，孬地方还得等市容、工商、税务的工作人员下班后，才敢出摊。
就是这样，也让逮着好多次。逮的部门多人多，大多是穿着便装，一不小心误认为是顾客，让抓个正着。逮住不是罚款就是扣车，最轻也要把你的秤杆撇折，让你卖不成。
这天又让工商局小郑逮了个正着。小郑是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一下班换衣服，一天不知换多少身衣服。一不留心就让她逮着了，已经是第三次了。又让逮住，二话没说，把秤杆撇成两截。现在的秤杆大多是空心杆，连小郑这样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两手一使劲，秤杆也能成了两截。
黄老大很伤心，虽说一杆秤15元，可挡不住一个月毁好几杆秤，太难了。蹬着三轮车提着烂秤回去了，房东胖大爷又见秤杆被撇断了，给黄老大介绍一家做秤的老店，说秤杆不借用机械设备，根本弄不断。
黄老大按胖大爷的介绍，来到二完校西墙下，找到这做秤老店。店掌柜看样子有七十多岁，两片圆圆的眼镜，远远地架在鼻梁上，有时从眼镜片上瞟出眼光瞅人，诚实、宽厚、仁慈全部写在脸上。老汉边做秤边介绍，他是山西五台定秤的十一代传承人。他家的秤，一是准，缺斤短两的秤不做。曾有羊绒贩子出价五千元，要做假秤，被劈头盖脸骂出店门。这里祖传的规矩，做了假秤毁名声，老祖们都不答应。二是秤杆结实，现在都是从西安飞机制造厂进的边角料，做飞机的合金做的实心秤杆，你说结实不结实？秤准且结实，价格比市场上贵15元，卖30元。黄老大一听，价格贵点无所谓，只要东西好。黄老大一下做了两杆秤，卖不卖菜，这么好的物件留下来也是个纪念。
自从有了固定摊位，不用担心市容队追赶了，可菜却卖不动，平均也是个十几元。摊位太靠后了，几乎没有顾客光顾。没办法，要想有好摊位，需送礼。听说好摊位至少送一两万元。这么大的数额，黄老大有点舍不得，关键是不知站住脚不。那时送礼是半公开的，黄老大亲眼见，市容队白二旦队长走过来，卖蜂蜜的凤姑娘，脆生生地叫住白队长。“你昨天买的蜂蜜没拿。”说着笑盈盈地递给白队长。白队长二话没说接过塑料袋，背朝后拿走了。黄老大看得清清楚楚，袋子里不仅有瓶蜂蜜，还有两条中华烟。就在川流不息市场上，公开送礼。
占住好摊位的，不仅每月应交摊位费，而且逢年过节还要拎上烟酒糖茶去市场管理员那上贡送礼，聊表心意。不送礼好摊位占不住。一个好摊位一年大几万地挣钱呢，不送礼能占住吗？市容队让不让你站，就是一句话。卫生不合格了，缺斤短两了，有顾客投诉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撵走你。小摊贩见了市容队，就如同司机见了交警一样，毕恭毕敬，小心翼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