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女人》之江花：第十六章 真假杨大船

第二天清晨，杨大船在赵水娃、刀疤脸的陪同下，走进了县军管组的大门。

看门的问：“你们找谁？”

刀疤脸大吼道：“红反司令部的，你没有长眼？”

门卫瞅了瞅刀疤脸，刀疤脸的胳膊上戴有红袖头，脸上有条蛇一样的刀疤。门卫不敢再吭声，拉开大门，让了进去。刀疤脸的红卫兵组织并入了县红反司令部，当上了副司令。军管组是一个综合性机构，公、检、法、司与武装部合并，成立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淅川县管理小组，简称军管组。刀疤脸领着杨大船进了公安组办公室。一位身着白色制服的年轻人认出刀副司令，站起身，笑道：“欢迎刀副司令光临指挥工作！”

刀疤脸说：“王公安，俺同学杨大船来投案自首！”

王公安说：“刀副司令，别开玩笑，你同学哪儿能犯法呢？”

刀疤脸说：“俺同学杀了人！”

王公安说：“真的？”

杨大船：“真的！”

王公安说：“被害人是谁？咋没有人报案？”

杨大船说：“在景阳县，杀死一个，砍伤一个！”

王公安道：“这才叫邪门了，前些天已经来了一个，说是迁到方方大队的移民，杀了个人，回来自首。他说他杀死一个，砍伤一个，今天怎么又来了一个？”

杨大船问：“那人叫啥？”

王公安翻了案宗，说：“叫杨大船！”

杨大船愣了，道：“杀人犯也有人争着当？俺是真真正正的杀人犯，俺叫杨大船，有俺同学给俺做证呢！”

刀疤脸说：“我操，哪个小子敢争俺同学的功？”

刀疤脸认为，杨大船不是杀人犯，是英雄。他崇拜杨大船。

王公安说：“他在后院，咱们过去看看便知！”

一行人走进了后院。一位中年人坐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只卤鸡了，吃得正欢。

王公安说：“你们瞧瞧，这杀人犯比俺们公安生活都好！大清早吃鸡子呢！人们听说杨家洼的杨大船在武斗中为淅川移民争了气，把他当成英雄，天天都有送肉的、送烟的、送酒的。这个杨大船，顿顿跟过年似的！”

杨大船认出来了，那个假杨大船是杨家洼的杨喇叭。杨大船走过去，杨喇叭攥着卤鸡子的手停了下来，他愣住了。

大船说：“喇叭哥，你快回去吧，不要冒充俺，替俺顶罪！”

杨喇叭愣了愣，说：“杨喇叭，你快回去，俺杨大船光身一人，无牵无挂。你快回去照顾你　伤了腿的父亲，还有年轻的老婆！”

刀疤脸生了气。他走上前，一把抓住了杨喇叭的领子，提了起来。

刀疤脸大声道：“你是哪里人？敢冒充杨大船？杨大船是咱淅川的英雄，你像吗？”

杨喇叭怕了。杨大船忙走上前，拉住了刀疤脸，道：“他是俺堂哥，叫杨喇叭，想来替俺顶罪！”

刀疤脸放下杨喇叭，道：“念你一片好心，今天先饶了你！”

真假杨大船分清了，接着便问笔录。杨大船便把陈赖狗如何偷移民稻谷，如何枪杀杨红彬、枪击父亲杨歪炮，陈小三如何持枪到自己家抢亲，自己如何刀劈陈小三，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王公安听得热血沸腾。

做完笔录，赵水娃问：“王公安，像大船这样能判个啥刑？”

王公安说：“这事要看哪儿判。要是在淅川审，这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要让景阳县审，那就严重了，可能死刑，也可能死缓，最少也得无期。要让第三方来审，也不过是防卫过当，判个10年、8年！”

刀疤脸说：“我操，你给俺盯好，别让俺同学被外地人带走了，就在咱淅川审。另外，也不要把他关进号子里，俺每天给他送猪头肉！”

王公安说：“你就放心好了，这事在淅川影响大，俺们都慎重呢！”

刀疤脸与杨大船闲聊了一会儿，便向杨大船告了别。

事情最终没有顶着。军方要求淅川移交杨大船，由军事法庭审理。刀疤脸跑下跑下，跑前跑后，也没有办法！

王公安说：“刀副司令，这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事是中央决定的，实行军管，由军方审理！”

刀疤脸走出军管组大门，咳了一下，一口痰狠狠地吐在军管组的大门上，骂道：“一群饭桶！”

杨大船被押走那天，军方来押送的人给杨大船上了铐，戴了脚镣。淅川县城轰动了，街道两边站满了自发来给杨大船送行的乡亲。军方害怕有人劫车，前后各派了一辆军车，站满了全幅武装的战士。

刀疤脸领着人，使劲地朝大船挥着手。刀疤脸的身后是一幅标语，上面写道：“大船，走好！”

大船看到这些，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

移民啊移民，无论移到天涯海角，你们的根，永远深深地扎在故乡的黑土地上！

杨喇叭返回杨家洼的时候，解放军还驻在村里，但相对少了许多。军方把大陈庄的陈杰、陈赖狗等几名骨干分子都带走了。双方伤员，各治疗各的。尸体要限期埋掉。天气热，几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臭味弥漫在村子里，难闻！

杨五爷让人把村口的白果树放了，做了三口棺材，分别把杨红彬、菊花、铁蛋装了。

五爷说：“入土为安，让他们早些安息吧！”

杨秋生、杨水娃等人在谷场边挖了一个坑，把红彬、铁蛋、菊花埋在了谷场边。

没有锣鼓声，没哭喊声。

王晨丽的眼泪早已流干了。

杨家洼的女人、小孩还在外流浪。

杨喇叭拿着喇叭，坐在谷场，吹了起来。喇叭声，散在方方的上空，悲悲切切的！

大陈庄人是回族。回回们埋人在早晨。天麻麻亮，大陈庄的人们就起了床，抬着一口棺材。向坟地走去。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杨家洼的村前绕过，把陈小三埋到了小陈庄的袓坟里。

解放军怕回回们闹事，在杨家洼村口布了岗哨。

埋了死者的尸体，抓走了凶手，治疗了伤员，局势慢慢缓和下来。区委派出工作组，到附近各村劝说杨家洼的人返回杨家洼，局势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王红旗起了床，站在院中，嗽了嗽口，向村口走去。

各庄的路口都停有军车。一排排的解放军，身着绿军装，手握钢枪，威风凛凛。王红旗觉得有意思。他想到杨家洼那边看看，看看究竟死了多少人，看看陈赖狗那狗日的还活着没有，看看杨大妮是怎样反抗陈赖狗的。反正，王红旗觉得有意思。你陈赖狗拚你的命，你杀人或被人杀，该你龟儿子背时，与俺王红旗无关。想玩女人，你去死吧你。王红旗边想边往路口走。到了路口，两名解放军把枪“嗖”地拉起来，拦住了王红旗的去路。

王红旗说，俺是这大队的负责人，俺得到杨家洼去工作。

解放军说，现在实行武装管制，没有上级命令，谁也不允许走出这庄子！

王红旗缠道，请首长通融通融，都是革命工作嘛！

王红旗没有把武装管制当回事。不就是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兵嘛！他边说边往前走。

王红旗前脚跨过了警戒线。

那位解放军端起冲锋枪，“啪啪啪”冲天打了一梭子弹。这叫“鸣枪”警示，意思是王红旗再敢往前跨半步，解放军就可以开枪将他击毙。

王红旗吓得变了脸色，把跨出的脚缩了回来。他端着茶缸，灰溜溜地往回走。

王红旗回到家，绕着那棵木槿树，在院子里不停地踱着步。王红旗想：现在，调子得变变了，不能再按老调子唱。事情的发展对小陈庄、大陈庄不利。

王红义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王红义说，王队长，你快到村口去，区委陈书记找你！

王红旗一听，脸上又堆满了笑。他放下茶杯，急匆匆地走出门。到了村口，区委的陈书记、区红卫兵司令部的李司令、革委会的白主任，还有两名解放军首长，站在村口，正商量着什么。

王红旗到了村口，“啪”地来了个立正姿式，大声道，方方大队的负责人王红旗前来报到！

陈书记说，你他妈的负个屁责，你看看你把这大队弄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这事都惊动了中央，你他妈的在干啥？

王红旗知道事情闹大了，吓得变了色，一句也不敢说了。

一行人来到大队部。杨五爷、胡三英、陈赖狗、陈杰都在大队部等着。进了屋，在会议室坐了下来。

陈书记说，下面开会。这场武斗，是谁先发起的？

杨五爷说，是陈赖狗。开斋节那天，他领着人到杨家洼，让我们退出他们小陈庄的房子和地。杨红彬让他去找区委。他二话没说，便朝杨红彬开了枪！

杨五爷又说，陈赖狗放的第二枪是在村口，他朝着人群，就是一枪。杨铁蛋就是被他用枪打死的。俺庄上的人气不过，便挥着刀冲了上去，砍掉了他半截儿胳膊！

王红旗说，我说两句，这件事全是由陈赖狗挑起的。在这之前，他发动小陈庄的人夜里去杨家洼的田里偷稻谷。这不用怀疑，现在只要派人去原小陈庄任意一户的家里看看，准有新谷子。队里的谷子都没有分，小陈庄的人家从哪儿来的新谷子？这些谷子不是偷杨家洼的，是从哪里来的？

王红旗又说，还有，在第一次枪击事件发生后，我专门到大陈庄找陈赖狗，要他向公安机关自首！他不仅不听我的劝告，还说要把杨家洼的男人赶走，让女人留下，给方方的男穆斯林每人分一个女人。他当着俺的面，下达了到杨家洼抢亲的命令。”

陈书记说，陈赖狗，你说？

陈赖狗说，这一切都是真主的旨意，我们是执行真主的命令！

陈书记说，你别他妈的拿真主来吓唬人。这可是三条人命啊！

区红卫兵的李司令想保陈赖狗，但已经来不及了。军区的首长挥了挥手，冲进了两名端枪的解放军。

首长说，把这名杀人犯押回营部！

解放军二话没说，走上来，用枪顶着陈赖狗，陈赖狗的脸色变了，乖乖地跟着解放军向外走。

带走了陈赖狗，陈杰老实多了。他一五一十地交待了事情的经过。工作组又排查了几名主要闹事者，一并押回了军营。

事情暂时缓和了下来。因为胡三英的停职处分没有撤销，王红旗又一次重返了方方大队的政坛，坐了大队的第一把交椅！（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电话：[phone]—69229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