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月娓:崖下库的春天

崖下库的春天

邹月娓

西辞唱诗:你在雨中等待着我

我是相信缘分的。和一群人,一座山。

丁酉年春天,县委组织部21期中青班举行一线实战活动。因为从未有过山区基层工作的经历,我将志愿填到了大若岩,与潘可静组长等九人一起攻坚崖下库门票收入分成纠纷。

第一天到崖下库报到,天空正飘着小雨,山间云雾缭绕,水汽氤氲,仿若置身仙境。立春节令没过多久,气候异常寒冷,山区温度比沿江要低,我们的办公地点设在风景区售票处,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冷飕飕的风直往裤管里钻。

早春的崖下库,草木还是一片枯黄,山间裸露的岩石,峻峭,突兀,群山若隐若现,一片荒凉。但一想到我将见证它们发芽,抽枝,开花,茂盛,由一片萧瑟漫卷成遍野的生机盎然,我的内心又生出几分期待,几丝欢喜。是的,这一整个春天,我将属于崖下库,崖下库也将属于我。

崖下库景区门口是李大屋村,常住人口860人,350人在外经商打工,大部分人驻守本村。漫步村中小道,耳畔传来清脆的流水声,置身这样的场景,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吟诵出“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这样的诗句来。李大屋拥有崖下库景区百分之九十的游步道。在景区里,村民们利用农闲的时候,便可张罗一些小买卖,比如土特产之类。和村民聊天,拉家常,打听他们一年的收入,听他们对景区的想法。村民们纷纷感慨,说,自从景区关门后,收入大不如前。每每说到这些,他们的眼神里总有着一丝无奈,却又有着一丝期待。

我知道,要打消他们的顾虑,让他们能说出内心的话,从而真正接纳我们,需要我们做更多细致耐心的工作。我们除了走访,找人谈话,聊天,还到村民的小摊上去买一些盐炒蛋或者麦饼,下班时也会从他们那里捎些农作物回家。渐渐地,李大屋的村民见了我们,日渐堆笑,开始和我们掏心窝子。

我们开始用脚步丈量李大屋的每一个角落。崖下库景区的门口,是“陈盛农家乐”,远远望去,白墙黑瓦,红木栏杆,有几分古朴雅致。几只灯笼在习习的山风中来回摆动,门口的对联,有些斑驳脱落。由于景区纠纷,近来游客稀少,农家乐的生意看上去并不景气。

我们在门口遇见陈盛。他精瘦、黝黑,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朴实与内敛。他给我们讲起了门票收入分成纠纷的前因后果。我们默默地听着,他平静而又有些无奈地述说。这场村与村的纠纷,是长期积累而造成的,非一朝一夕所能解决的,我们开始意识到这次攻坚任务的艰巨。

和农家乐比邻的是一座现代简约风格的别墅。宽大的院子里,种着一株桂花和罗汉树,尽管是初春,它们的叶子,仍显得绿意盎然。庭院门口,停着一辆房车。经打听,房子主人是飞科老总李丐腾。1992年,20岁的李丐腾因家境问题没能去到他梦想的大学,无奈只好怀揣着全家仅有的39元积蓄闯荡温州。25年过去,他如今身价百亿,是整个李大屋乃至永嘉县的骄傲。村民们说,李总热心公益事业,在村里威望极高。李丐腾八十几岁的老母亲接受了我们的访谈,老人戴着老花镜,话不多,却那么有力,用方言跟我们说,崖下库尽快恢复通行啊,这是李大屋的福祉。

调查访谈间隙,我端着相机记录着李大屋。田里嫩绿的麦苗,山边陈旧的老屋,沿路新盖的楼房,村委会前那株开满了娇艳粉嫩花朵的玉兰。多么和谐而又美丽的画卷啊?可是,在它们的背后,呈现出的却是一张张焦灼、急切的脸。村干部,老人协会,在外商人,我们多方联动,挨家挨户走访,召开座谈会,电话联系,倾听他们的心声,了解他们的困难。村民们无不向我们表达了共同的诉求——崖下库门票收入关系到民生和村民的切身利益,希望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能尽早解决纠纷。

攻坚工作的第二周,我们来到了景区的另一个村——埭头村。埭头村与李大屋村相邻,拥有“中国最美休闲乡村”、“国家级生态村”、“中国景观村落”3张国字号金名片。 崖下库景点所涉及的山场是两个村共有的,埭头占了四成的比例。

在埭头古色古香的村委会里,我们找到了村支部书记、市人大代表陈福林。陈福林担任村支书27年,在他的带领下,有着700余年历史的埭头立足古村文化保护,发展生态旅游经济,走上了一条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致富路。

说起埭头村,陈书记如数家珍。他向我们介绍着村里的三棵古樟树,纵横的水池,四方池塘,五口古井,明代的神庙,清代的宗祠。他的讲述,在我们的脑海里勾勒出一副朴素、厚重、和谐的画面。从和陈书记的交谈中,可以看出他对大到埭头村的未来发展,小到村民的柴米油盐,有着一种运筹帷幄的淡定。

谈话中,陈书记坚持认为景区收入要以山林占比为准,应该四六分成。见他如此执着,我们一时半会也不知如何作答。访谈结束,陈书记带着我们去游览埭头。

沿着一条鹅卵石路,一个正方形的墨绿色水塘映入眼帘。攻坚组的陈嘉况同学是埭头人,他说,这池塘是为纪念王羲之而建。传说,王羲之任永嘉太守时,一次路过埭头村,触景生情,挥毫泼墨,随后把笔砚投入村里池中洗尽,因此而得名“墨沼池”。

“墨沼池”除了浣洗和牲畜饮水外,更多寄寓村民喝足墨水,读书入仕,光宗耀祖的朴素愿景。埭头村无疑是楠溪江流域耕读文化的重要传承地之一。池塘南边,四棵垂柳万条垂下,枝条正发着米粒般的嫩芽,风一吹,如卷珠帘在水上飘摇。对岸是一株老梨树,三月已至,它仍像枯木一般横在水面上,毫无发芽的迹象,更别谈开花了。

我曾在摄影作品中看过墨沼池梨花开的胜景,盛开的梨花,如肤白唇红的少女,羞涩地掩映在卷珠帘后。那一抹雪白,给周边青色的老屋增添了许多的秀色与灵气,让古朴的山间顿时鲜活起来。而此时此刻,梨树一枝不发,一花不开的样子,令人不禁有些唏嘘。

绕过“墨沼池”往西北走,只见一座两进门的老宅屹立在山坡上,门台上依稀认出松风水月四个字。又见一长方形小池,方开一鉴,将老屋院墙和邻近崖下库奇峰翠壁景观倒影其中,若隐若现,美不胜收。我们拾级而上,登入老屋院内,地面发亮的卵石缝隙间的马齿苋开满了金黄色的小花,那么均匀,那么灿烂,像是有人精心插上去的一样,勾勒出卵石漂亮的自然弧线。

老屋东厢房大门敞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坐在门口晒太阳。潘建芬指着堂屋内挂着的照片说,你们看,这位老爷爷年轻时多帅!年轻的黑白照片旁边是一张遗照,强烈的对比,令人不得不感慨岁月的无情,时光的流逝。西边的太阳透过窗户,将老奶奶的满头银发照得发亮。她与世无争,静静地坐在门口,守着一座百年老屋,就这样,一天一天老去,仿佛远离烟火人间。

松风水月宅的后门就是卧龙岗。据说因其地势蜿蜒,俯瞰如一条神龙盘踞而得名。岗上石路纵横,翠竹掩映,是途径小若岩的必经之路。陈嘉况说这里的路是按八卦图形状设计的,陌生人来到村里,必然迷路无疑。岗上有两株四百多岁的古香樟树,枝干粗壮,最大的树干根部直径达3~4米,需六七人才能合抱。村民称它们为夫妻树。只见它们空中枝叶相扶,地下根脉相缠,真像是一对经历百年风雨不离不弃的老夫妻。樟树下是一条木质长廊,是游人与村民休息游玩的极好场所,只可惜,美人靠尚存,黑瓦却已空无一片。陈书记称因村民纠纷导致施工无法正常进行。我们无不惋惜。一阵风吹来,我们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夕阳慢慢从对面的鸟播林坠落,我们开始往回走。一路的风景,池塘,垂柳,梨树,村民们一双双焦急而又热切的眼神,满头银发的老奶奶,他们又一个个鲜活起来,如电影的画面,浮现在我的眼前。

傍晚的山间,凉气更加袭人。我裹紧衣领,拉紧衣链,紧跟着他们。我不知道,崖下库的春天,还有多远?

邹月娓

邹月娓,女,温州人。曾经的教师,现在机关事业单位从事管理工作。她说:"除了活着,还有文字,足以温暖人生"。

本文摄影:郑国华(湖北潜江)

本次编辑:湖北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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