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居住在小车库里的爱》朱巧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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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与我老婆新婚后不久，继续去城里打工，居住的地方是跟别人租的一个小车库里。在我儿子呱呱落地时，终于买到了一个小套，虽是旧房，但五六十个平方总比五六个平方要宽敞得多。我爸妈从不管我，奶奶说：如果将来孩子要在城里上学与工作，晚买不如早买。

　　如今快七十的奶奶，在助人干活时，不小心扭伤了腰，“见钱眼开”的我爸我妈情况都不了解就向对方要求索赔，奶奶说是自己主动去帮忙的，又是邻居，开不了口的。

　　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奶奶的吃喝拉撒，需要有人照顾。爸妈不管。只能由我来管。就是我不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我也不能坐视不管的。爸妈那种目无长辈心里只有钱的行为，让我十分的反感。

　　奶奶不喜欢住在楼上，主要是她怕自己的事自己能做时，走往凉台要经过我们的夫妻房，不好意思出出进进。

　　奶奶的眼真尖，耳真灵，说什么就住在小车库吧！这个小车库跟我原来租的地方大不了多少。经我装修了一下：对面开窗，冬暖夏凉，居住环境挺不错。

　　为了更好的照顾奶奶，我准备先请一个月的假，但奶奶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只好拜托隔壁一位阿姨白天多照顾点奶奶。晚上，我就睡在奶奶那张自制的塌塌米上。

　　真奇了怪了，不到一个星期，奶奶之腰竟不治而愈了。“我懂祖传秘方……”奶奶神秘兮兮的告诉我，我无论听得懂还是听不懂？都点头哈腰跟日本人打招呼似的。

　　腰好了的奶奶，又想嫁给村里的一个年轻时就死了老婆的人（心中有爱身边有情：想必这就是所谓的“灵丹妙药＂吧）。我爸妈说什么也不同意，而我只对奶奶说：只要你想，我不反对。死了老婆的那个男人，三个子女都反对，只能搬到小车库来居住。五年后，我奶奶又在助人时，摔个半身不遂，那个死了老婆的男人，被子女“抢”了回去了。但那“叔爷”还是经常日夜不分送菜送水果来，有时，还送点钱给我，并叫我多买点奶奶喜欢吃的食物。遇到奶奶不小心大小便失禁，便倒屎倒尿，也不怕左右邻居的风言风语，子女孙儿们的“软硬兼施”。

　　“捧打鸳鸯打不开，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叔爷的口头禅，也是叔爷每天说的仅有的话。

　　二

　　说起我奶奶，不能不说到我爷爷。我爷爷是根独苗，虽是农村人，但太爷爷太奶奶把他宠得像个少爷。二十刚出头，就娶了奶奶，因一向好胜好出风头，三十出头那年在一场意外中猝死。留下三个孩子，太爷爷与太奶奶住到两个女儿那儿去了。

　　说过爷爷奶奶，不能不说说我爸我妈。我奶奶原有三个儿子，但大的不小心溺水身亡，小的故意去玩火自焚，都早早离开人世。靠帮人洗洗涮涮又缝缝补补作为生活的奶奶好不容易拉扯大唯一的儿子我爸，但我爸却得了一种怪病：不干活，一天到晚的睡觉。为了冲喜，把一个与父母较劲离家出走的外地女孩骗来成婚。

　　成婚后的我妈说什么都不愿与我爸圆房。本来一不如意脾气就暴噪的我爸，结婚后，与我妈帮老板开一条二十吨的水泥船搞运输，我妈躲来藏去，有时，还跳湖，气得我爸把我妈拖上来，就把我妈捆绑了起来，然后……听我奶奶说，我就是这样来的。

　　三

　　我爸在他三十多岁，正值改革开放，他卖掉了足以维持生活的运输船，跟一个朋友，走南闯北的做生意，钱没赚到多少？什么玩女人，抽烟喝酒都学会了。他敢做敢当，理由就是我妈不让他碰。我妈不让我爸碰主要原因是我爸一点不懂感恩。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天，我爸妈的船遇到了一股山风，一下把装水泥管子的船掀沉了。我爸抓住一快木板独自逃命，我妈蹲在机器上，死死抓住了机器柄。谁知，那天风很大，水位却不足二米。一条路过的渔船，一见就赶忙过来抢救。

　　我妈的这个救命恩人，是她家乡的一个小伙伴。自从得知我妈失踪，便弄了一条船，一个人天涯海角的找，找了好多年找不到就回去了。直到他爸爸殁了，他带上母亲继续寻找。

　　一块石头终于落下，后来每次见面，我妈都带上我，从不避讳，用光明正大来形容他们，一点没有夸大其词。

　　因为只是伙伴，便没有什么欲望。小伙伴（实已是大伙伴了）听从我妈，又经我妈介绍，在他四十多岁做了一户人家的上门女婿。可好景不长，那女人因身子有病才结婚很晚，本不想害人家，但怕父母没人养老送终。冒险结了婚，并剖腹产下两女。

　　“知道你有相好的。"

　　“还没有相好，只是习惯了在一起……”

　　“是我让你好景不长，以后，有好女人……”

　　妈妈的大伙伴发誓不再续妻，好好把两个女儿养大。在短暂的婚姻中，大伙伴日久生情于我妈，有一次，也是日久生情于伙伴的我妈对他说：“好好生活，如果老天眷顾我们，我们会在一起的。”

　　“听你的，我们都活100岁。只要他不在了，哪怕今天在一起，明天我们就……”

　　当时，我年纪虽小，但心挺大，能够感觉得到他们的感情不是“空穴来风”。

　　四

　　“其实，你爸这个人，也不错的。如果我不是被哄骗过来，该有多好！”

　　我妈总当面与我爸对着干，但在背后，全说爸爸的好，尤其是“他乡遇故知”后的那段日子里。我爸不是傻子，他也看出我妈与我妈的大伙伴那种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爱。我爸常常显示出一种束手无策又无可奈何之举动。

　　“岸上的两楼两底，全是靠你爸的聪明才智盖上的。那时我们给老板开船，船一停下来，尤其是有鱼虾采籽期间。用小泡沫外包上一层网当船，或几块自制的木板，本来，你爸就一百二三十斤，份量不重。有时，你爸还用这小船上岸玩女人，半夜回来。以为我不知道，还当在别船上娱乐呢！＂

　　为了我，为了奶奶，在众人面前，我爸我妈有说有笑，但一吃过晚饭，各归各的房，两个人一起干活，可以八个小时不说一个字。

　　如不是奶奶劝我，女朋友追我，我恐怕会单身一辈子。爸妈的这个相处样子，让我感觉结婚没有什么意思。

　　我爸快到七十岁了，还想出去玩，直到有一天，那小姐拿钱后，手都不让碰一下，才恍然大悟。

　　“过去的女人与男人，各取所需，如今的女人全他妈的只认钱不认情。我可是对每个女人都很用心的……”

　　人活一口气，原本还好好的，经这么一气，我爸再也起不了床。我慌了，还要照顾奶奶，如今又要……

　　五

　　这真是有趣！我爸不出门了，我妈也不与我爸忽冷忽热了，并主动照顾起我爸，这多让我爸感动落泪与追悔莫及啊！

　　“我不是在照顾你，而是在照顾你儿子。你儿子还在上班呢！.奶奶也由我照顾吧！”

　　为了与我住近点，我爸我妈与我奶奶一起住到了小车库内。有一天，年快九十的奶奶气喘吁吁打电话给在三楼上的我。原来，大白天的，奶奶刚自己推轮椅出去一回，年纪快七十的爸妈抱在了一起。

　　“你刚结婚时，他俩在老家乡下的我住的小车库内，也大白天的抱在一起……”

　　看奶奶小惊大怪的，我马上去小车库窗外证实了一下。

　　我爸自从与我妈睡在了一起，身体越来越健朗，但我妈却支撑不下去了，原因说出来会吓人一跳。我爸似乎早已料到似的跟我说。

　　“这是你妈与我成婚后第三次心甘情愿和我做夫妻。我懂她的心思，你别担心我，我会没事的”。我妈临走时，对我爸拥抱了又拥抱。

　　“这么多年，我给你那么少，对不住了。请你别怪我，如你没其他女人，我定会与你白头到老的……我要与他在一起了。成全我们吧！”

　　“我早该成全你们，都是我的错，不该……＂

　　“什么都别说了，别说了！都怪造化弄人。好好的活着，保重！”

　　尽管，我马上要内退，但爸妈的好聚好散让我心力交瘁，我连自杀的念头都有：尤其是老婆一次次的回娘家。

　　我没有怪过我老婆，单凭每次回来一起挤在车库（一只塌塌米比老家的棕绷床还大，同时可睡五六个人，如夫妇俩也在，中间会拉上厚厚的窗帘）内照顾奶奶我已感激不尽了。

　　六

　　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的儿子有一天突然跟我说。

　　“我决定包下我家周围的荒山，加上自家荒芜几十年的田地，弄个小农场，种养搭配，再吃喝游玩一条龙服务……"

　　显然，儿子已去老家实地考察过，二十年前，他妈也劝过我，但安逸的生活与虚荣的心拖了我的后腿。直到现在，几十年的积蓄还不如一个果农，才深深的知道：城市的高消费太不适合自己了。

　　经儿子一说，我不加思索的说。

　　“爸千万个同意，如你妈在……”

　　妈妈，别提了……独家独院，如今的乡下有多好啊！

　　“爷爷，奶奶她随她，你，还有太奶奶，还有……大量的城市有钱人到乡下买房，难道都是傻子吗？而我们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与我的女友，初夜也在代替你照顾太奶奶的小车库过的。空间越小，温暖越大。”

　　现在的年轻人，脸皮真厚。

　　“被我俩惊动的奶奶还一个劲的鼓励：想想一大家子，过去多少成双成对的睡在竹塌床上，吱吱嘎嘎……吱吱嘎嘎！鸡生蛋后都“咯咯哒！咯咯哒！何况一男一女两个……"

　　七

　　如不是难得回去看看父母，我已快三十年没好好在家乡呆过一天了。

　　小时候与奶奶在一起，与左邻右舍的孩子在一起；还有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没有喧嚣，没有奔波，没有沉重……只有宁静，只有清新，只有轻松……

　　两个传达室像两个小车库，北面都没开窗，西边与东边各开一个窗，南边一个门，一扇窗。房内一条通道一米宽，北面放一梳妆台，梳妆台上面离房顶有一置物架子，窗只比塌塌米高二三十公分，露地窗帘一拉，东面高楼大厦，西面是一块还没子建设的荒野：有水的地方芦苇生得如竹，没水的地方，一到春天百花盛开；一到夏天，青草浓浓厚厚如绿毯铺就；一到秋天，各类果子沉沉甸甸，当然，最多是嫁接良种后的温柑橘子；一到冬天，又回归原汁原味原生态。

　　爸妈在城市居住多日，院子还这么整齐利落，房间更是窗明几净。尤其是那两间传达室一样的小车库，跟我城市租的小车库差不多大小，平顶房。里面的塌塌米床，我爸我妈，我奶奶与她的心上人，我与我老婆都抢着睡觉。有时碰巧，两间小房挤了两对了，那个“偷鸡摸狗”样，太搞笑的。

　　空间越小，温暖越大。儿子的话一点不错。

　　莫非？竟还有人正在忙碌着，那脸形，身段，尤其是那一投一足……

　　不用仔细端详，我就像鲁宾孙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当我的目光还在“扫一扫”时，我憋闷很久的心一下舒展了起来，浑身的筋骨与血液都健壮很多，且热热的往上冒。

　　妈妈的心上人也在院里，早听说他母亲也殁了，一个人想我妈想的……但自从我爸成全了他们，并邀请伐妈离婚不离家，他们决定把他们的新房设在一只传达室内。

　　两个人的空间，真的是越小越好。见我妈与她的心上人早已从“病歪歪”中走出，我爸用羡慕的目光盯着他们，我的心目中只有……

　　那个忙忙碌碌的人……

　　“啊！那不是我日思夜想的人吗？"

　　我踉跄的走了两步后，又力量徒增地向前跨了两步。当我欲开口喊叫时，那人正好也抬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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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家简介：朱巧英，六十年代初出生，江苏苏州市水上人。发表作品若干。著作有散文集《水草花》，《重返太湖》，《芦言苇语》。中短篇小说集《多泪的码头》，长篇小说《望湖闸》。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苏州市作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