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代人老去：俄罗斯人又开始琢磨安葬列宁了？
2020年春天，列宁的诞辰静悄悄。
4月22日，躺在莫斯科心脏位置的弗拉基米尔·列宁迎来了150周年的诞辰。俄罗斯共产党原计划邀请世界140多个共产党代表团到莫斯科，参加纪念大会。但是由于疫情，大会未能如期举行。
2011年4月22日，列宁诞辰141周年，支持者在他的墓前致敬。图片:AFP
让人没想到的是，疫情阻止了其他多国代表团到俄罗斯参加纪念活动，但并未阻止俄罗斯国内一些人号召重建列宁墓的声音——9月上旬，一场重建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列宁墓的创意大赛在俄罗斯开始举行。
这次发起列宁墓创意大赛的俄罗斯建筑师联盟主席尼古拉·舒马科夫，他一贯的主张就是，将列宁遗体安葬进公墓，与他的母亲一起。对于本次活动，舒马科夫说，“如果把莫斯科视作为俄罗斯的心脏，那列宁墓则位处于心脏的中心位置。列宁墓中的前苏联领导人遗体，只能代表着过去的历史。”
然而大赛刚开始就遭到了俄罗斯共产党的激烈反对，互联网上的讨论更是甚嚣尘上，仅两日后，竞赛被宣布取消。这场风波背后，也凸显出列宁墓在俄罗斯长久以来的争议。
一场短命的创意竞赛
重建列宁墓的创意竞赛是9月12日正式开始的。
事实上，早在8月末，舒马科夫就在不同场合透露出竞赛的消息，但直到9月12日，俄罗斯建筑师联盟官方网站上才发布了正式的公告。
根据俄罗斯建筑师联盟发布的公告，不仅是杰出的建筑师、新手设计师，甚至学生，都可以参加竞赛。竞赛的目标是“为重新使用陵墓创造思路”，直到10月19日，任何人都可以报名提交自己的方案和图纸。
大赛组织方建议将陵墓改造成阿列克谢·舒舍夫建筑博物馆的一个分馆，并将“红场陵墓博物馆”与瓦兹特维任卡大街上主要的博物馆建筑相连接。
根据俄罗斯建筑师联盟官网介绍，这是一个非政府组织，是由建筑，城市规划，文化遗产保护和建筑研究专业人士组成的创新性公共协会——致力于保护建筑，历史和文化遗产及加强国际合作。
该竞赛本是在11月11日至13日的国际建筑节框架下举办的，获奖作品也将在国际建筑节闭幕式上宣布。
国际建筑节海报。图片：官网截图
评委团则包括俄罗斯文化部长奥尔加·柳比莫娃、克里姆林宫博物馆总馆长伊琳娜·加加琳娜、舒舍夫建筑博物馆副馆长伊琳娜·切普诺娃等。
然而，这场竞赛刚发起一天，俄罗斯共产党很快做出了非常严肃的回应。俄罗斯共产党主席根纳季·久加诺夫指出，列宁墓和克里姆林宫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保护，是全世界的财富，“没有红场和列宁墓，苏联的历史是不可想象的，布尔什维克革命者帮助建立了苏联。”
他将建筑师联盟筹办的竞赛认作是“公开挑衅”及“在祖先的坟墓上吐痰”，并要求对组织者提起刑事诉讼。
对此，舒马科夫解释称，竞赛完全是非政治性的，也并非是在要求马上拆除列宁墓或移出列宁的遗体，而是希望在以后，对现有的建筑结构更好地加以利用。
在社交媒体上，俄罗斯建筑师联盟所发起的竞赛也引起了广泛的讨论，有好事者称，“最好不要将陵墓改建成博物馆，而是改建成大型购物中心”；同样有人猜测，“没有官方授意，俄罗斯建筑师联盟绝不敢做出此番试探”。
当然，更多人还是回归到了是否应该迁葬列宁遗体的讨论，名为“野性莫斯科”的用户干脆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投票，获得了549人的参与，结果显示，建议保留遗体的占比为17.3%，建议重新安葬的占比为49.7%。
用户“野性莫斯科”发起关于安葬列宁遗体的在线投票。图片：推特截图
由于引发了巨大的争议，俄罗斯建筑师联盟在9月14日紧急取消了竞赛，公告也随之消失，他们表示在未来几年内不会再重启类似计划。
谁想让列宁遗体离开红场？
事实上，这早就不是俄罗斯国内首次就列宁墓问题引发讨论。苏联解体后，每隔几年，类似的讨论便会出现一次。
自1924年列宁去世以来，俄罗斯一直精心维护着他的遗体。据俄罗斯政府宣布，为了保存他的遗体每年需要花费约20万美元。《科学美国人》则指出，为了让100多岁的列宁看起来仍是53岁的模样，科学家每隔一年就要更换新的防腐液，这是一个长达数周的过程，涉及将遗体浸入甘油、甲醛、乙酸钾、酒精、过氧化氢、乙酸钠等溶液中。
除了定期对遗体进行维护，工作人员还需要仔细更换某些部位，原来的睫毛在防腐过程中被损害后，人造睫毛取代了原来的睫毛。而在皮肤出现发霉、皱纹，或者消失的情况后，工作人员还需要对皮肤进行重造。科学家们估计，列宁真正的遗体也就留存下10%到20%。
1991年10月28日，躺在水晶棺材中的列宁。图片：AFP
长期以来，虽然有很多政治人物主张埋葬列宁遗体，但实现起来却阻力重重。
苏联最后一任总统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认为，“世界无产阶级领袖”弗拉基米尔·列宁的遗体应当被埋葬，不是现在，而是日后。
俄罗斯第一任总统鲍里斯·叶利钦上台后，虽然曾大力推动将列宁的遗体埋葬到公墓，但遭到了包括俄罗斯共产党在内的多方强烈反对，只得妥协。
俄罗斯东正教教会也一再主张列宁应该被埋葬。莫斯科主教和教堂发言人希拉里昂·阿尔费耶夫表示，“无论是从宗教角度还是政治角度来看，未埋葬的尸体位于俄罗斯国家正中央这一事实都难以让人接受。”他认为有必要以基督教的方式埋葬列宁。
2017年，十月革命正好过去一百年，正是这场由列宁主导的革命，让共产党人走上俄国的历史舞台。而在百年后，关于是否该安葬列宁的争论达到新的高峰。
俄罗斯车臣领导人拉姆赞·卡德罗夫直接提出将列宁的遗体从红场移除，并埋葬到公墓。对此，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仅在数小时后就回应道，“埋葬列宁，不在克里姆林宫的议程上。”
等待一代人的老去
虽然官方还不松口，但在俄罗斯民间，支持埋葬列宁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根据全俄罗斯民意研究中心（VTsIOM）的数据，2017年，支持将列宁安葬的人数高达63%。
不过在去年12月的年度记者会上，俄罗斯总统普京就列宁墓的问题曾做出明确回应。他表示，“只要俄罗斯人保留着对苏联的个人记忆，布尔什维克领导者列宁的遗体就应该留在红场上。”他还指出，“我认为，至少我们中间有许多人将自己的生活与过去苏维埃时代的成就联系在一起。”
这很容易让人想起普京说过的另外一句话，“谁不怀念苏联，谁就是没良心；谁若是想回到苏联时代，谁就是没脑子。”
2020年7月30日，莫斯科市中心红场列宁陵墓的入口处。图片：AFP
而列宁这个名字，无疑对苏联乃至俄罗斯的命运产生了巨大影响，俄国内几乎没有一座没有列宁街或雕像的城市。
对于许多老一辈俄罗斯人来说，没有去首都瞻仰列宁遗体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俄罗斯电视台曾在2015年采访了一位名叫柳德米拉·马基洛娃的游客，她那时已有60岁，特意从外地赶到莫斯科，她满嘴金牙，带着自己的孙子们来看列宁。她对着镜头说，“我们不应该埋葬我们的历史。他（列宁）过去在这里，现在在这里，将来也该在这里。”
但对于年轻的俄罗斯人来说，列宁墓已经是上个时代的象征。
即便是这次发起列宁墓设计竞赛的建筑师联盟主席尼古拉·舒马科夫也说，“列宁墓与现代社会‘永恒记忆’的观念相抵触，它的存在既违反了俄罗斯东正教传统，也违反了列宁本人的意愿。”
舒马科夫还重申了自己一贯的观点，应该遵循列宁的遗嘱，将其遗体埋葬在圣彼得堡的沃尔科夫斯科耶公墓，与他的母亲玛丽亚·乌里扬诺娃一起。他还表示，“列宁遗体的下葬费与保存一年的费用没有太大差别。”
虽然竞赛因争议而取消，但根据SuperJob门户网站9月17日公布的最新调查，在对1600个受访者进行问卷后，只有22%的俄罗斯人认为列宁遗体应该留在原地，有多达40%的受访者认为，应该让列宁的遗体安葬回土地中。
另外，还有17%的人表示，虽然他们希望列宁遗体获得安葬，但他们同时希望能够将这个时间推迟，等待一代人老去以后才将他安葬。
参考资料：
https://russian.rt.com/russia/news/783833-lenin-zahoronenie-otnoshenie-rossiyane
https://rg.ru/2020/09/14/reg-cfo/soiuz-arhitektorov-otmenil-konkurs-na-renovaciiu-mavzoleia-lenina.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05/10/05/world/europe/russia-weighs-what-to-do-with-lenins-body.html
https://ria.ru/20170421/149274650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