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林克于《圆梦》
文/林克于
【作者简介】林克于，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散文学会理事、南岸区作协秘书长、重庆市自学成才奖获得者。曾在《重庆日报》《江河文学》《中国海员》等数十家报刊，发表作品，与人合著散文集《长江三人行》等；个人出版纪实文学集《跋涉—成功者的行程纪实之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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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中午，蒋波从他工作的城市回到老家，还没与母亲郑蓉吃团圆饭，就独自一人来到父亲坟前，摆上烟酒和鸡鸭等卤菜，点燃香炷和纸钱，双膝跪地，连嗑三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道：“爸爸！过年了，儿子来看望您了，但愿您在天堂平安、幸福！”随后泪流满面地说，“爸爸！儿子大学毕业了，在城里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蒋波说后，坐在一侧的的草地上，从挎包里掏出一包香烟，拿出一支轻轻点燃，一边吸着，一边想着父亲蒋泽恩和与他有关的往事……
蒋泽恩的一生，真是生不逢时，虽然他天资聪颖，读书成绩很好，但因出生农村，家境贫寒，高中未毕业，就离开学校，开始种地为生，原来规划的大学梦无缘而过，这成了他一生的痛和遗憾。
“波儿，你要懂事哟，好好读书，争取读出个名堂来。我那个时候想读书，却没这个条件，想上大学也无能为力，现在你赶上了好时候，要努力哦，希望你读完高中，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到城里去工作……”蒋波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是父亲当年对自己说得最多的话。
从此蒋波把父亲这句掏心窝子的话深深埋在心底，作为鞭策自己、鼓励自己努力读书的动力。也许那时他还不能完全理解父亲的一片苦心，但父亲对他读书的期许还是能够心领神会。虽然那时他尚小，但有着父亲基因的遗传，天生就是一个读书的料，加之他的刻苦努力，各科成绩一直十分优异，总是排在班上前一二名，给了父亲莫大安慰！
看到儿子读书如此努力，成绩如此之好，蒋泽恩心里总有说不完的高兴。但他深知，要让儿子考上大学，完成大学学业，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尤其是儿子真的考上了大学后，几年读下来那笔不菲的学费，也令他高兴中生出几许忧虑。于是，蒋泽恩与妻子郑蓉商定，自己到城里打工挣钱，为儿子今后读大学筹备学费，老婆在家孝敬父母和为儿子读书做好后勤工作。
那年春节后，蒋泽恩背着一个大行礼包，跨出家门，来到城里打工，几经周折，好不容易在一个房屋建筑工地找了一份打杂的苦活儿干。虽然长期起早摸黑，做的都是城里人不愿做的搭脚手架、搬运建材等重体力活儿，但他无怨无悔，因为每月有数千元的可观收入，便成了他全部动力！
“波儿！读书要努力哦，我在工地找钱不易，但为了你考上大学完成学业，我再苦再累也愿意，这是我的梦想啊，希望你一定要努力实现哦！”在蒋波读高二时，一天中午接到远在城里打工的父亲在电话里说，“我们家里祖辈还没出个大学生，希望你是第一个……”
“爸爸，您放心吧，我会努力的。在工地上要注意安全哟，我还有一年就高考了，到时不会让您失望的！”蒋波在与他父亲通电话时说，“爸爸，您为了给我挣学费，打工在外也要保重自己哟，今后我会好好孝敬你和妈妈。”
父子通话结束，蒋泽恩被儿子的话感动得心里暖暖的，要不是工友在场，还真要流出幸福的热泪来。于是他在心里说，儿子你放心吧，爸爸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就凭你这番话，我再苦再累也在所不惜！
“咚——”蒋泽恩没想到就在他沉浸在与儿子通话后的喜悦之中时，不知从工地哪个方向飞来一颗拇指大的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额头正中，他本能地用手轻轻一抹，却满手是血，一时慌了手脚。一位工友见状，立即把蒋泽恩送往医院，好在医生检查发现，只是受了皮外伤，没有大碍，经过简单消毒、上药、包扎处理后，他又回到工地上班。
“不行！建筑工地上班实在太危险，我这辈子受苦没什么，但绝不能让儿子今后再做我这体力活，他是自己的希望啊！”蒋泽恩想着，走着回到工地，从此他变得格外地小心翼翼，知道在这里工作风险无处不在，自己的安全是全家人的牵挂，儿子那句“打工在外也要保重自己哟”的话，时时在他耳边回响。
然而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一年后的六月，蒋波正在备战高考时，不幸的事情再次发生在蒋泽恩身上。一天上午，他在施工现场上班时，脚手架忽然因故倒塌，压住他整个身体……
正把全部身心放在儿子高考上的郑蓉，忽然接到一个长途电话，她还没来得及问对方是谁时，对方却先入为主地问道：“请问你是郑蓉吗？”
“是，我是郑蓉！”
“哦！请你作好准备，我们车马上到你家门口接你进城里看望蒋泽恩……”
“好！好！好！”郑蓉关了手机，正准备出行时，顿时觉得有些蹊跷，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郑姐！上车吧，我们是你老公单位的同事，专门来接你的！”从车上下来的一个小伙子说。
“我老公怎么了？”郑蓉急切地问。
“上车吧，时间紧，上车再说！”小伙子说。
郑蓉上车后，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她的一左一右，坐着的是与她年龄相仿的中年妇女。
“我老公现在到底怎样了？”车启动了，郑蓉迫不及待地问，把脸侧向一边，直盯盯地望着那位面相慈祥而又温和的女性。
“上午工地现场出了事故，蒋泽恩正在医院……”那位中年妇性心情沉重地说。
“啊！我的天啦！”郑蓉随后昏厥过去……
三个小时后，小车终于驶进了医院，郑蓉在两位接她女士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来到正在抢救蒋泽恩的急救室，她失控似地一把紧紧抓住老公的手，呼天抢地说：“你怎么了啊？到底怎么了？”
“工地出事了，我不行了，你一定要把儿子培养出来，鼓励他考上大学，圆我一个梦，也圆他一个梦，我死了也没遗憾了！”蒋泽恩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我会在天堂保佑他！”随后两只眼睛紧紧地闭上了，带着没能看到儿子考上大学“圆梦”的遗憾，早早地离开了这个让他充满无限期待的美好世界。
……
郑蓉在处理老公的后事中，坚持要求建筑工地单位解释清楚事故原因，对方没有拒绝，拿出一盘事故发生时工地监控录像视频，整个过程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工地上，工人们正忙碌地施工：有的在搬运建筑材料，有的在起吊物资，有的在脚手架上穿梭往来码砖、抹水泥……忽地脚手架散架，摇晃起来，接着哗啦啦垮塌，正在施工的蒋泽恩没来得及逃离，被死死压在脚手架下，动弹不得。
约五分钟后，工友们搬开了压在蒋泽恩身上的脚手架，可惜他却因头部被砸了一个鸽子蛋大的洞，血流如注，被迅速送往医院……郑蓉看完整个出事时的监控视频，再度昏厥过去……等她苏醒过来时，理智告诉她，自己不能再沉浸在悲痛中，必须尽快振作起来，因为儿子马上就要高考，要给他一个好心情，绝不能将老公出事走了的事告诉儿子，否则会影响他的高考成绩，误了“圆梦”大事。于是她决定马上收拾好心情，赶回家去，陪在儿子身边，给他力量！她想，这也是蒋泽恩希望看到的事情。再说人已走了，不能回身，重要的是让儿子考上大学，就是对丈夫的最好安慰！
一个月后，蒋波高考完毕回到家里，十分高兴地告诉妈妈郑蓉，自己临场发挥不错，相信会有一个好成绩。随后说：“妈妈！好长时间了，爸爸也没给我打个电话，现在考试完了，我想给他通个话，说说考试的事，不然他心里挂着影响工作，再说这是他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啊……”
“波儿呀，你爸爸……他”，郑蓉看着儿子，担心他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把准备好的话又咽了回去，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是法子，总有一天得告诉他，于是说，“你爸！他——他——他走了！”随后泪水哗啦啦流了下来。
“妈妈！爸爸到底怎样了？”蒋波被这突然而至的消息击得一时摸不着北，一把紧紧搂抱着不能自己的妈妈，不停地问个究竟，“爸爸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得的是什么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
郑蓉见儿子如此执着要知道蒋泽恩的死因，便调整了一下情绪，给他讲述了工地出事的过程和他爸的临终属托……
“爸爸！我的好爸爸！您放心吧，我一定能够圆您的大学梦，圆我的大学梦，今生今世，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爸爸！”蒋波哭得伤心欲绝，拉着妈妈的手，要求她带路，直奔蒋泽恩坟前，双膝跪地说，“爸爸儿子来看您了，您为了我‘圆梦’走得太早了，相信我吧，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这时一只美丽的小鸟从头上飞过，嘴里哼着动听的歌谣。
不出所料，期待中，8月初高考成绩出来了，蒋波考了518分的好成绩，并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蒋波收到通知书那天，他与母亲郑蓉再次来到蒋泽恩坟前，面对面地向父亲汇报：“爸爸，儿子今天十分高兴地告诉您，我考上大学了，拿到了入学通知书，实现了您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蒋波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起来，有点儿不能自己地说，“爸爸您为了我，辛苦了一辈子，把命都搭上了，我会为您争气争光的……”
“老公！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把儿子送进了大学。”郑蓉说到这里，一字一顿地说，“儿子是蒋家世代第一个大学生啊，相信你在天堂也会高兴……”
郑蓉发现，原来蒋泽恩坟头那棵小白杨，长得枝杆粗壮，充满活力，会心地笑了。
……
蒋波给父亲上完坟后，回到家里与母亲坐在桌子前，吃着团年饭，虽然饭桌前少了蒋泽恩，但蒋波为他圆了梦，母子俩也吃得特别香，特别开心。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