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回姥姥家了!
中国是一个关系社会。
最基本的关系是宗族之间的关系,也称之为宗亲。宗亲关系很好分辨——同姓之间的关系。
过年的很多活动都是围绕宗亲的关系开展的,比如年前的上坟、过年的祭祖。大年初一家族的聚会也是宗亲关系的处理方式之一。
宗亲关系最根本的问题是继承关系,继承就涉及到利益,因为有利益就容易产生更直接的矛盾。
宗亲关系是父系关系,在男权社会中,父系关系相对于其他关系就比较严肃。
第二种关系就是姻亲关系,因婚姻而产生的关系,是母系关系。姻亲关系没有继承关系(无男性后代除外),也就没有太多利益纠葛,表面看起来比宗亲关系和谐,也没有父系关系那么严肃。在春节里,把处理这一系关系的日子排在了第二位,大年初二回娘家,孩子回姥姥家。
第三种关系就是与其他人之间的关系,有上下级的关系、同事同行的关系和朋友的关系。
很有意思的是,为了稳定第三种关系,有时会通过联姻的方法把第三种关系变成第二种关系。当然关系的性质也就发生了改变。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第一种关系与第二种关系之间的重复联姻,这就使彼此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可以说姻亲关系在社会关系中起了一种调和剂的作用。
初二是个放松的日子,外姓相聚。大姐夫小舅子,二姨夫三连桥儿,不但不拘束,还可以开些带荤的玩笑。
对于孩子来说也都喜欢去姥姥家,到姥姥家没有那么多约束,可以随便吃、随便玩。丈母娘虽然也是妈,可这个妈只是个名头,不用担太多责任。丈母娘对女儿也是一样,虽然也是孩子,但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生的孩子也是人家的孩子。
大年初二是自由、祥和、快乐的一天,少了很多大年初一的肃严之气。
说的这些都是以前的景象,现在是“双独”下的“单独”,四个老头老太太抢一个孙子,经常打得不可开交。相处和睦地聚在一起时也是十二只眼睛盯着一个孩儿,好无风景。
独生子女政策改变的不只是人口的数量和结构,也改变了社会关系,使父系和母系关系纠缠在了一起,这两系关系的条理不再清楚,也就产生了很多社会乱象。
小时候总觉得回姥姥家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特别是过年之后的第一次回去。因为几个舅舅家爱贴成联的年画。这种年画与传统的年画不同,传统的年画都是一些吉祥的题材,一张一个画面、一个主题。成联的年画是把连环画放了一张或几张纸上,讲一个完整的故事。
一般一张画上八个画面,两张或四张画讲一个完整的故事。有传统绘画的《西厢记》、《宝莲灯》、《杨家将》等,也有现代版的样板戏和电影剧照,如《智取威虎山》、《红灯记》、《红日》等。有画,有文字。
几个舅舅家喜欢把墙贴满,这样就是好几个完整的故事,每年换一次。这就对我产生了巨大的诱惑力。到了舅舅家对着墙看画、读故事是我最大的享受。
父亲不喜欢这种连环画式的年画,他说一小格一小格的不好看,没有大红大黄的传统年画喜庆。但在我眼里传统年画的内容太少了,一条大鱼在一张画里太单调,也太假。
家里离姥姥家不在一个乡,有十多公里的路程。当时的出行都是步行,要走两个多小时。
过年的时候,小路早被大雪封住了,都是在积雪上面走。有的地方雪变硬了,人走在上面,特别是小孩走在上面陷不下去,大人就不行,走起来就很困难。这时孩子永远是快乐的,在上面奔跑、戏耍,一会儿折根树技,一会儿团个雪团;一会儿去追几只麻雀,一会儿去赶一群乌鸦。没有半个小时的工夫,汗水已湿透了衣背,蒸腾出的热汽又在衣服上凝结成白霜,自己就变成了一个能走的小雪人。
这些快乐现在的孩子早就享受不到了,手机里拜年的动画比年画更精美,视频比连环画更有表现力,但没人享受这些东西带来的快乐了。因为还有一样东西比这些形式上的快乐更有吸引力,那就是红包。说红包雅了点,更直接地说是钱。
当年去姥姥家没什么红包,更没人给钱,给上几块糖放在口袋里舍不得吃,经常是打开糖纸舔上几口,又认认真真地包回去,揣回口袋里。
表面上看是钱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但实际是关系的改变让钱大行其道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回到旧时以父系、母系为统领的社会关系中是不可能的了,就像重返纸媒时代一样不可能。这就需要确立一种新型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关系的建立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且需要很多失败的代价。但传统的父系、母系社会关系不会被打破,它还将在社会关系中起到其他关系无法替代的关联作用。
大年初二回姥姥家,心里感觉总是挺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