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刊‖东篱：它们都有乡下野孩子的命运（组诗）
1
这是金秋的一天
早晨的一缕光线，透过窗玻璃
正打在妻子摆弄花草
稍显苍老的手上
飞翔的尘埃，分享这
静谧的一刻
新鲜的蔬菜
让我觉得生活的全部
在此：请趁我大好年华
煮沸我。这烟火的人间啊
给点儿颜色，远远不够
你赐伤口，我还以乳汁
热闹的公园
被大爷大妈们一再翻炒
有人老歌老唱
有人醉心国事
在一丛金银木的红果间
迁徙中短暂停留的绣眼鸟
听到了这一切
脚下是清溪
抬头，有云朵
随我至此
2
河水清且涟漪
游船如织，夜鹭翔集
误将伊河作洛河
神女仍在曹子建的赋中游
越过龙门，众生依旧是众生
独不语的石头，成了佛
慈祥地注视着众生
众生不解，喧哗依旧
有地黄，天不怕地不怕
居佛室而摇曳在石缝间
似佛而非佛
治愈着人间的虚症
3
在徽州，我无法向你描述
那轮照古人也照今人
照故乡也照异乡的明月
我只想剋一块西递
或宏村的墙皮
用宣纸包好，寄给你
你理解的水墨，就是我眼中的
白墙青瓦
它由潮湿、历史的风尘
与光阴的渍迹组成
如果嵌在苍山、碧水、翠竹间
它依然很白
白花花的倾泄
白花花的倒映
白花花的
流水的岁月
4
与采薇的处处皆风景，花草虫鸟
都通人性不同。在徽州
公子南一路都在叹息：没意思
我说：看历史，看文化
看建筑，看三雕
他说：“有意思吗？”
我说：这粉墙黛瓦，这奇松怪石
这……
“这有什么？”
我说：人生不仅仅是吃牛排，玩游戏
看周星驰，听小岳岳
“难道愉悦不是生命的第一要义？”
我说：“黄山归来”句
源自明代的徐霞客……
“不过人云亦云。”
我说：随大流是众生的常态
“如果多你不多，少你不少
那么你完全可以死掉了。”
……
我的困惑在此。我的杞人忧天
在此。我的欣慰也在此
5
老天把脸拉拉到
谁欠他八百吊的长度
漫山的小野菊不明白
为什么向日葵
会被集体秋决
半空中的鹞子鸣叫着
是找寻配偶
还是觅猎食物？
我独坐山顶
不是思忖破败的乡村
山脚下的农民在收获
不喜也不悲
远处婚庆的歌声
与白事并无二致
仿佛一句箴言
亘古如斯
6
一棵草被铲除
两棵草被铲除
三棵草被铲除
一株花可怜见
两株花可怜见
三株花可怜见
它们都有乡下野孩子的名字——
狗娃，耧斗，老牛筋，蓝刺儿头
它们都有乡下野孩子的命运
野蛮地生
野蛮地长
先是不管不顾
后来无声无息
当它们抱起团
像地榆一样举起紫红的拳头
像金莲花一样扎起黄色的头巾
像小花草玉梅一样扯起粉红的旗帜
浩浩汤汤
激起拳蓼一样乳白色的海浪
刊于《诗歌月刊》2018第01期，原题《东篱的诗》。
唐山记
“燕赵七子”诗丛之一的《唐山记》，是东篱第三部诗集，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这是一部人文地理意义上的山海经（唐山北依燕山，南临渤海），也是一部植根于大地震废墟上的精神史，更是一部充满童年经验和成长经验的油葫芦泊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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