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小说的蝴蝶效应
天镜园浴凫堂，高槐深竹，樾暗千层，坐对兰荡，一泓漾之，水木明瑟，鱼鸟藻荇，类若乘空。余读书其中，扑面临头，受用一绿，幽窗开卷，字俱碧鲜。
——张岱 《陶庵梦忆·天镜园》
中国小说的蝴蝶效应
辛亥革命以后报刊杂志大增，首要是因印刷业的先进，另外也是社会的变革促进了文化的波动，使得新闻事业发达，应用上自然多了。许多人跃跃欲试，此情此境与现在自媒体迸发类似，人们终于找到了可以平等地一畅胸怀机会。
被鲁迅们称为“鸳鸯蝴蝶派”小说的，之前之后看了不少，到了港台言情，再也瞧不下去。可能甜点吃多了，总是有些腻歪。十里洋场的才子佳人，戏里戏外第一季是周而复始的，从来不缺痴男怨女。
说起来梁启超创办的《新小说》，是中国最早专载小说的期刊。这位饮冰室主人以“善变”著称，赤子之心隐藏于变法之中，一场革命，雄文横扫旧世界。尽管梁任公的小说概念并非以文学为目的，但他把小说革命当作启蒙思想的手段，实在是促进了小说发展。
一城千面的上海，离不开文学的熏染。茅盾的《子夜》之前，一并瞧过包天笑的《上海春秋》，十里洋场的醉生梦死，其实换人不换汤，流水数年间，早已物是人非。即便矢志追求革命的郁达夫，面对糜腐上海的行径，也与寻常男人无异，酗酒听戏吸鸦片包妓女。
张恨水有个八字格言，“不党、不群、不官、不商。”他最开始写小说是为了挣钱，每天写3000字养活14口人。那时上海虽与北京同为大都市，北京少了温和，有点北方的猛烈激进。上海的文学化，更多的人一直到张爱玲，北京的文学化，除了老舍先生，可能就是张恨水了。
世人多知晓其《啼笑因缘》、《金粉世家》，就像朱自清先生曾用“贩夫走卒皆有六朝烟水气”来点评南京，张恨水的那两套书连贩夫走卒也能熟知一二。若是了解全方位的北京，需去读《春明外史》，国务总理、督军、各方军阀，以至大学教授，报馆众人等等，皆是粉墨登场，更为有趣。
读了张爱玲《小团圆》，恍然所谓汤孤骛者，就是周瘦鹃。这种写实，实话实说的女文人，张也是耿耿于怀，小家子气的模样。张爱玲藉关系拜访周瘦鹃，旋即周瘦鹃在《紫罗兰》的创刊号上刊载张的《沉香屑》，两人的记述多有不同，只是周之所言诚恳温和，仁厚了许多。
有一时期特别感兴趣吴趼人的文字，首先是长篇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诗词文章，金石篆刻，医卜星象”，无所不包。虽为粤人，他的身材却壮硕魁梧，吴趼人是梁启超的崇拜者，《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就是给梁先生的投稿，不意一举成名。
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里没落旗人吃烧饼，不断装模作样在桌上写字，蘸些唾沫，把掉下的芝麻裹进嘴巴，因为芝麻掉进桌缝，又故意豁然开朗状地拍桌子，直到把芝麻蹦出来为止。
这样闪闪烁烁的片断，原是炎炎夏夜，蟋蟀低鸣，父亲讲述的支离碎语。实在困得不行，伏在他腿上听睡着后，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自己也被移到了竹床，身上裹着线毯，父亲又不见了。
《京华烟云》原是林语堂旅居巴黎写的英文小说，内容是北平大家族的悲欢离合。前言里好像是说，林先生本来想把《红楼梦》翻译成英文，带到洋鬼子的世界，奈何故事离他们那个年代有点远，干脆就写一本《京华烟云》。不过读书，人人都有对号入座的毛病，他们看了书，又追问与《红楼梦》的关系。
这样的译本就是毛病，英文国人大都读不来，如此小说直到七十年代才由张振玉的翻译风靡华人世界。再去选择林语堂的其他英文著述，包括《苏东坡传》、《武则天正传》、《孔子的智慧》等等，仍是习惯了张振玉的译本。
文人喜欢异想天开，在小说这样的大八卦中指点江山，多少可以抵消了“文以载道”没落的颓废。于小说津津乐道的读者诸人，顺势停驻了俗世的挪腾，暂时躲进小说家们刻意布置的螺丝道场，一番风雨雷电之后，才走出来，上路去吧。
【绘画：唐云（中 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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