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查 / 文: 袁建军
老查是我读研究生时的一个外教, 美籍华裔, 英文名字似乎是Richard Li， 同学们都喜欢私下喊他老查。老查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的，很像南方两广地方的人，估计其祖辈应该是从两广移民去美国的吧。
老查住在我们学校的专家楼，有个日本妻子，据说很贤惠，典型的日本主妇。曾经去过他家里交作业，不过我没见过他的日本妻子。他有个儿子，2001年的时候大约10岁了，跟老查很像，瘦瘦的，皮肤偏黑，在当时学校附近靠近北京广播学院的那个定福庄小学读书。
老查当时大约40多岁，几乎不懂中文。据说他在美国做过经济律师，来中国后在我们学校国际经济贸易学院全英文教授International Commercial Law (国际商法)。其实老查的主业不是教书，据说他在北京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主要承接国际商务方面的案子。
老查的国际商法课是我们读书时最主要的一门课，研一和研二两年四个学期每周都有两次共六节课。老查的授课方法是典型的美式法律专业的案例教学法，这对于我们这群做惯了鸭子的中国学生来说绝对是一种很大的挑战！
我们用的教材是他复印的资料，后来我曾经打算在我工作的大学开一门全英文《国际商法》课，托在美国读书的二姐帮我买了一本美国版的“Commercial Law”，我才发现老查上课用的材料其实就是这本教材中的一部分，只是版本不同而已。
老查的课是国际贸易专业的研究生和本科生一起上课，每次上老查的课我们都是胆战心惊！
因为老查课堂上从不逐字逐句地翻译教材原文，也从不讲（美国商法的）法条。他要求我们课前自己完成下次课的内容，充分理解课文对每一个商法概念的解释，结合教学案例的分析来掌握当节课需要用来分析案例的核心概念和法条。在此基础上，我们还要认真完成下次课课堂上要分析的几个案例。
为了应付老查的课，我们专业十几个研究生还专门组成了商法课学习小组，一起讨论课文，一起分析案例，每次都要花至少4个小时的时间。小陆和子华脑子灵，给大家带来很多的案例分析灵感。
老查的课就是一场情节剧烈的话剧，主演和导演都是他本人！我们只有挨骂的份！
每次上课都很紧张！我们研究生都自动地坐在大教室的后面，本科生在前面。其实，老查可不管你坐在前面还是后面，他都可能叫到你。
老查每次上课都会把教室门后面的长把笤帚拿出来放在第一排的课桌上。每一次叫到学生站起来分析案例，他会连珠炮似地追问你, 就像法庭辩论一样！要想不挨骂，首先你必须听力出奇地好，听得懂老查的美式英语的快速质询；其次你要对课文非常熟悉；还要对所讨论的案例做好非常充分的准备；更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能用标准的法律英语来阐述自己对案例的理解和判断。
很少有人不挨骂！在老查的眼里你既不是男生也不是女生，你就是学生！老查骂人的时候手舞足蹈、面目狰狞、声嘶力竭！骂到高潮处他会操起桌子上的那把笤帚使劲地敲打桌子！吓得坐在第一排的那些小女生捂脸尖叫！
挨骂的学生更苦逼！亲眼见有清纯的女生受不了老查的语言暴力掩面而泣。
每一次课都高潮迭起，每一个高潮都是老查的声嘶力竭和梆梆梆的敲打桌子的声音。我不知道隔壁班上课的学生和老师是怎样地同情我们，反正每一次课堂都是一场炼狱般地煎熬！因为说不准下一刻挨骂哭鼻子的就是你，假如你脸皮不够厚的话！
当然，偶尔也有表现出色的学生，会赢得老查的赞许。 不过，大多都是那些聪明的本科生，我们研究生能不挨骂就不错了。现在想来，似乎老查知道研究生大都表现不怎么突出，所以他很少为难我们这帮年龄大的学生。一般提问我们的问题都比较简单，我清楚地记得唯一一次老查提问我的问题的答案是只有一个字：
------------------------------ “Judge!”
哈哈，感谢老查不骂之恩！
两年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到了结课考试的时间！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来了一个30几岁女子，漂亮、知性（知性这个词最近才知道），她帮助老查分发试卷和维持考试秩序。后来才从同学口中得知这女孩曾是老查的学生，现在的身份是老查的事务助理，兼---- "生活助理"。据说老查对她很好，曾一起回女孩老家拜见过女孩的父母。
那个年代，年轻的我们似乎还不能理解那女孩的选择。现在想来, 似乎又觉得可以理解。
考试结束的当天晚上，老查包下了学校附近的一个酒店，宴请全体学生。我们上百个学生把整个酒店都挤得满满的。酒宴上老查带来了他的儿子，兴致很高，很和蔼，说了很多感谢和鼓励的话！我们大家纷纷举杯向老查敬酒！
回首几十年的学校生涯，老查绝对是最有个性的一个老师！终生难忘！跟他读书的两年里，恰似浴火重生，脑洞大开！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一部名字叫做“Legally Blonde（《律政俏佳人》）” 的电影，发现美国的大学老师的确都很有个性：哈佛法学院的那个老太太还曾经在课堂上抬腿踢她不满意的男生的睾丸！
如今，做了十几年的大学老师，每每想起老查来我都感到很惭愧！
我是一个太没有个性的大学老师！
怀念老查！
2017年6月14 日 星期三 22:19 南京
（图片来自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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