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董文生抗战小说《春头》(3)

作者小传:董文生,网名老青年假文艺,1950年出生,知青,1972年选调北大港油田,采油一部修井三队工作,1979年开始文学创作,同年11月19日华北石油报副刊刊登我的小说《见面》,随后在天津文学,天津日报,天津广播电台等刊物发表小说多篇。1984年加入天津和平区文联作家协会,同年加入天津青年作家协会。现已奔七,感谢时代给了我们电脑网络和智能手机,写小说,写故事,游记更加便利,得心应手,不求读者点赞,只要读者觉得我的文章不是人云亦云,时代的鸡肋,我心足矣。

【连载】董文生抗战小说《春头》(3)

春头

文|董文生

(五)

日本投降后,国内大规模战争又开始了,到处炮火连天,敌战区的人民倍受煎熬。董贵是大工匠,是机修组的头,每月工资比谁都开得多,可物价就像海河滚动的流水,一浪高过一浪。大儿子董有瑞不辞而别,家里少了个挣钱的,董贵每月的工资养活一家人,不到月底家里的粮食就断顿了。

况且董有琪还在念初中,老儿子董有珊准备上小学,都需要用钱,没办法,家里只有一件老皮袄像个样子,去典当行换钱,婆婆高氏是小脚女人,常不出门脸薄,春头主动接过皮袄,拿到沈庄子典当行换来钱。到了下月底仍是锅底朝天,家里再没有值钱的东西可当,公公开资还要再等两天,全家人都睁着眼睛望着锅底。

“我去赊。”春头边说边拿起面袋朝外走去。

春头来到面铺,涨大胆子试着问:“掌柜的,我赊几斤玉米面行吗?”

掌柜的上下打量一番春头,见是良家妇女,问道:“你是谁家的媳妇?”

“我家姓董,我公公叫董贵,在机务段上班,他上下班都从您这里路过。”春头尽量把话拉近些,套套近乎。

“知道了,是那个瘦高个,大眼,手里总是提着一把铁榔头,行,你赊几斤?”

“三斤行吗?”

“凑个整,赊你五斤。”

春头把玉米面提回家,婆婆,小姑子抢先动起手来,和面,贴饼子,今天不用挨饿了。公公婆婆感激儿媳妇。小姑子,弟弟们感谢嫂子。一家人围在桌子前,嘴里嚼着玉米窝头,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每个月底赊粮食也不是个办法,如果能找点活干,家里到月底就不会这么紧,春头闲着暗暗思忖,胡同的伙伴们有人在家为刺绣店加工戏装。绣龙袍是刺绣中要求最严格的工序,脑袋要

灵,心要细,手要轻。春头是聪明人,刺绣的三要素她都具备,取来戏装,崩到缯子上,没黑天没白天地绣。

刺绣店老板对春头的刺绣很满意,有最难做的活都交给春头。自从春头把心全在刺绣上,丈夫在她的心目中慢慢消失,见到家里再也不用去赊账,到了月底还能有富裕钱,她心里感到从未有的充实和满足。

1948年秋季的一天下午,婆婆高氏去邻居家聊天,春头在自家屋目不转睛的为一件戏袍绣着金龙,忽然间,一阵轻轻而又急促的脚步声惊动她,她放下绣花针,站起身,正要出去瞅瞅,屋门被一个男子推开。春头先是一惊,定睛瞧看,来人竟是丈夫的盟兄弟王斌:“嫂子,快把我藏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春头急中生智,撩开自己的被子让王斌钻进去,又把一条毛巾蒙在王斌的脸上。追来的两个男人很快进了院,扒着窗户问春头有没有陌生人进来,春头沉着冷静地摇摇头。

两个陌生人走后,王斌下炕道:“谢谢嫂子,来人是国民党特务,我们地下党正在开会,被特务发现,幸亏转移得及时,也多亏嫂子的机智,董有瑞有信吗?”

春头喘着大气,手紧紧按着剧烈跳动的心房,默默不语。王斌见状安慰春头说:“全国要解放了,人民就要当家做主人了,有瑞回来后,一定让他积极加入生产建设。”说罢,扬手给春头行了个军礼,迅速离开润德里18号院。

天气转凉,春头仍在自家静寂的屋子里绣花,绣着绣着,隐约听到婆婆屋中有抽泣声,隔着墙时隐时现像是丈夫在和婆婆讲话。

“这些年你都干啥去了?”

“娘,儿打小日本去了。”

“日本人不早投向了吗?”

“娘,身在军队回不来。”

“这几年春头可不容易,为了这个家,为了让弟弟们念书,没黑天没白天给人绣花,你回来了,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待你媳妇啊。”

“是是,在外这几年,儿全懂了。”

春头这边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心中不由燃起希望的火焰,幸福的火焰。

“我,可以进来吗?”董有瑞小心翼翼敲门问道。

“这是你的家……”春头因为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进屋后,他和她相对无言,都在细细打量对方。他比走时瘦了许多,黑了许多,但脸上也成熟了许多。

她比自己走时丰满了,装束漂亮了,脸上也清秀了。

战争的磨砺,让人懂得什么最宝贵,什么最可爱。思念,感激,愧疚,使董有瑞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张开将近十年没有张开的臂膀,紧紧抱住春头……

(六)

1950年春天,刚刚获得解放,走出黑暗,翻身做主人的人民,都觉得好事不断,喜事连连。董贵家也一样,大儿子董有瑞重返天津铁路机务段,儿媳妇春头几天前为董家生下又白又胖的男孩,婆婆高氏天天盼孙子,盼了将近十年,终于盼到今天,高氏遂愿,乐得前仰后合。

大孙子满月那天,在全家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大儿子董有瑞先凑近母亲高氏,高兴地说:“经过机务段军代表批准,我要去沧县机务段工作,那里新成立铁路机务段,需要火车司机。”

母亲高氏微微一愣,便问:“你去沧县,春头和孩子?”

“春头和我走,孙子给您留下。”

“好好好”,高氏听说把孙子留下,笑容满满,不住的点头,不住的称好。

董有瑞话音刚落,二儿子董有琪站起身,攥着拳头挺着胸,说:“爹,娘,我参军了,几天后和大部队南下,临走前,我请嫂子给我绣一朵红五星。”说着,董有琪从怀里掏出一顶八角军帽,双手递给嫂子春头。

“我也说个好消息,我进了解放军被服厂,按军人待遇,另外……瞧!”女儿手里捏着一张军人照片,英俊威武。

“我也有一件好事,全校功课我考得最好,老师让我跳班,四年级不用上了,直接进入五年级。”老儿子董有珊站在高氏跟前,带着有些稚嫩的口气说道。

123……2123……胡同外传来算命先生朱瞎子的竖笛声。朱瞎子是我们这片算命最最灵的先生,一只竖笛吹遍河东地道外,董贵的孙子降生一个月名字尚未起成,有起'光辉’的,有起'解放’的,还有起'建设’的,出门一打听遍地都是。算命先生又来了,何不让朱瞎子给起一个名字。

高氏热情的把朱瞎子请进屋,沏上一杯正兴德的好高碎,朱瞎子接过热茶,品了一口,不住的点头,又品一口,这才把手伸向孩子的脸。朱瞎子摸了摸孩子头部,高高额头,前梆子后凿子。朱瞎子长长吸了口气,故作惊讶,故弄玄虚,晃着脑袋,不住地说道:“不俗,不俗……”

“那您给起个名字吧。”

“我看就叫文生吧。”朱瞎子掐着手指说。

“文生是啥意思?”高氏忙问。

“文生乃秀才也。”朱瞎子摇头晃脑解释着。

“我们孙子将来能做秀才……”高氏激动,忙掏出钱递给朱瞎子。

“如果社会上没有风吹草动,您的孙子必是读书之人。”说着朱瞎子把钱掖进口袋,仰脖把茶水喝净,拄着竹棍走出董家。

“123……2123……”朱瞎子走出胡同,走远了,但他那单调,时时刻刻不歇息的竖笛声,久久飘荡在人们的心中。

“123……2123……”

(完)2018年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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