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反叛,元朝为何摒弃宋朝尚意书风?

鲜于枢曾在自己的论书文章中明确指出:

草书笔法至山谷乃大坏不复理!

黄山谷,世人自然熟悉,宋代尚意书风的开拓者之一,既工行楷,也精草体,其用笔变化无端,神鬼莫测,跻身四家之列。至鲜于枢,学书者都曾耳闻,却未必了解。

喜欢赵孟頫的朋友,都应该见过赵孟頫所说那句:余与伯机同学草书,伯机过余甚远,极力追之而不能及,伯机已矣,世乃称仆能书,所谓无佛处称尊尔。

想来,这样一位被赵孟頫给予高度评价的书家,定然不会无端贬低苏黄之学,我们今日就从鲜于枢的角度出发,聊一聊宋元书风的差异。

书法,从广义来说是一种大众审美,但从狭义来说,乃为个人审美。这并不冲突,也不矛盾,因书法有一定的审美标准和练习标准。标准之上下,乃为好坏之分界,此为大众;均在标准之上,则由个人喜好。

鲜于枢所言黄山谷大坏笔法之观点,现在来看是有些荒唐的,但就当时而言,旧时苏黄笔下之意犹如今日民间口中之“丑”,此言绝非信口,乃时人记之。故鲜于枢隔朝非议,信可有也。然,欲窥伯机之言,当先知其笔。

鲜于枢主要以二王笔法为主,少参李北海,米芾笔意,是比较正统的二王书风。

从水平上说,鲜于枢笔法非常规矩,用笔全以骨力胜,但少姿态变化,略显俗气。当然,这也只是今下观点,元朝时,善书者当称赵孟頫、鲜于枢、邓文原、康里巎巎几位,为时人共举。反观我们今日比较推崇的杨维桢,在当时只算一股野逸风流,不入时人法眼。

至于其草书笔法,主要以二王怀素为主,此幅作品偏向怀素。确实如赵孟頫所言,草书胜他甚多,笔法圆劲,少露锋芒,虽肆意,却不失规矩,其墨色变化中还可见一股磅礴之气,应该算的上是鲜于枢的一幅精品。

至于《进学解》相对二王草书笔法偏多,一看就是《十七帖》的底子,偶尔掺杂怀素之法,从某些细节来看,甚至有些用笔痕迹明显受过孙过庭影响。

综合来看,几乎全出二王体系。

书法分韵、法、意、态。元朝中后期,乃为“明清态”之萌芽阶段,从南宋开始到元初期,又为“反宋意”之阶段,因宋亡国,所以其书风也并不受后人欢迎。

所以,鲜于枢批评黄山谷之笔法,一为“时也”。

其二位“命”,我曾在专栏解释过两大笔法体系,二王“一拓直下”,鲁公“篆籀笔法”,这两种笔法体系组成了整个笔法系统。

其中在讲到“篆籀笔法”时,曾说过,“意”的前提,就是要理解“篆籀笔法”的应用。

在笔法逻辑中,篆籀笔法会直接影响“字形字态”“运笔速度”“章法韵律”,所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如果没有颜真卿,没有把二种笔法结合的杨凝式,就没有宋朝的尚意书风。

逻辑就不细说了,专栏里都说过,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内容,我们记住结论就好了。

之所以说鲜于枢批评黄山谷,其二是“命”,就是他对篆籀笔法“作用”的一种忽视。刚才说过,鲜于枢是比较纯正的二王书风,但也并非不懂篆籀笔法,比如其学怀素,就是篆籀笔法。

只不过鲜于枢的篆籀笔法,没变通,也就是说他只是单纯的学怀素,而非拓展笔法的逻辑。

原因跟第一点相同,就是“时运”。从南宋开始到元朝初期,是抗拒“意”的。书法家若想抗拒宋时书风,就一定要有自己的方法论,而非只在嘴上抗议。

方法论是什么呢?

回归晋人,回归二王!代表人物就是赵孟頫。

从当时诸位名家的取法来看,几乎都是学的二王体系,即便参考唐人,也是二王体系一路的唐人。

所以在对笔法的认知上,鲜于枢看不到黄庭坚所拓展的那一层。

黄庭坚也学二王怀素,且为深入学习,以之为宗,这跟鲜于枢没什么区别。关键在于黄庭坚去研究了笔法的逻辑,知晓篆籀笔法对“象”起到的决定作用,然后才从篆籀笔法中,悟到自然之象。

要说是天赋差异,鲜于枢也是饱学之士,字中用笔变化也偶有叫绝之处,二者定然相差不至如此悬殊。

所以,只能从时代上找原因,宋朝初是一个文化包容的时代,而元朝初是一个文化反叛的时代,学习同样的东西,深度定然会有差异。

从整体时代来看,宋朝书风丰富,明面上有“尚意”的宋四家,私下却有李建中、薛绍彭、赵佶等人。

但从元朝来看,整个元朝初期的书坛,似乎都是都由“赵孟頫”一人扛起。同时期鲜于枢,草书虽胜,但行书也有赵孟頫的影子,而邓文原只有章草稍显,行书中赵孟頫的影子要更多。康里巎巎虽然学赵孟頫不多,但成就主要在小草,比较单一,没有赵孟頫博学。

这也就是“偏见”的最根本原因。

文化环境对文化发展的影响,如活鱼之水,清浊不同,鱼亦异焉。

鲜于枢批判黄庭坚“大坏笔法”,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时风的盲目,虽然此论在当时或无人反驳,但却无法得到历史的验证,只能说: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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