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90后农业从业者的怅然:我这种人不配有女朋友

张旭超(右)和邓晓庆在果园交流
“你们是不是有计划自己建果园?”我从他俩神秘兮兮的言语猜测道。
“今年探讨过这个事情。”张旭超坦言。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自己建果园。我上午在“潘苹果”那里也听到花牛公司有3000亩的自有基地。我问过他们,同样做销售,是自己种出来的效益高,还是收购果农的效益高?答案毋容置疑,因为企业投资果园的生产成本远比农户高。所以我问他俩的必要性。
“种我需要的品种,种我需要的品质。”邓晓庆回答道。
工人在分选车间包装猕猴桃
“是想拿到稳定的、标准的货源?”我对张旭超说。站在销售方的角度,无非就这两个需求。
“对!对!对!”张旭超连声说“对”。
“但是自有基地不一定能达到你的期望。”我还是以今年江南水蜜桃成熟季遇到超长梅雨季的遭遇为例,劝诫道:“你们做销售的就像去KTV选小姐,这批不行可以换一批,大不了我这个季节不卖桃子,但如果是自有基地,你就像娶了老婆一样,是不能换一批的。”
“对!对!对!”张旭超又是三声肯定,并解释道:“我觉得自有基地不一定非要自己建园,但一定要可控的。一个是可控的流量,一个是可控的质量,这两个都非常重要。所以像这些好品种,我们要建立一套切实可行的模式,把农户更紧密地绑在我们的供应链端,比如采用订单式的合作方式,除了收果子之外,后续可能还会拿出一部分利润作为奖励或者分红。”
眉县果农种植的猕猴桃
“这个可以。”我肯定道。反正怎么样都比自己种更“可控”。
这也是张旭超一再强调的关键词。
我眼前的“齐峰”示范园管得也不好。大树高接,一干两蔓,虽然套用的是新西兰最先进的种植模式,但无论规范性和结果量都不尽如意。我接触猕猴桃的机会比较少,见他俩在树上指指点点,便好奇地问道:“你们觉得猕猴桃的种植难吗?”
“只要选对地方,选对品种,一点都不难。”邓晓庆自信地说。
邓晓庆在介绍猕猴桃种植技术
“你觉得朱江那里怎么样?”我想起5月在云南新平睿树庄园时,邓晓庆打了个电话给朱江,建议朱江放弃云南基地,来陕西发展,包她挣钱。
“她那里就两个优点,果子成熟早,好吃一点,其它全是问题,全是其他地方种猕猴桃遇不到的问题。长达一个月的花期,陡峭的山坡,又没有水源保证,根本不能种猕猴桃,结果她种了那么大的面积。”邓晓庆形容这是他见过最大的“坑”。
我笑了笑,如果按照常规的优生区和适生区的理论,在云南,大部分树种都会列为“黑名单”,但我见过的农业“暴富”案例又恰恰多在云南发生。所以在邓晓庆向朱江建议去陕西发展的时候,我直接就表示否定。
远处是秦岭主峰太白山
“你觉得猕猴桃的优生区是哪些区域?”我试问道。邓晓庆的答案没有一丝意外:“陕西!”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黄婆卖瓜,他还加了一句:“这是公认的,也是官方说法。”不晓得我对陕西延安的“世界最佳苹果优生区”的官方说法也是嗤之以鼻。
“选对地方,选对品种,在可控面积之内,我觉得我们不存在不赚钱或赔钱的可能,种就是了,怎么会赔钱呢。”邓晓庆愈发“狂妄”地肯定道,只不过在“区域”和“品种”两个基本条件后面加上一个“可控面积”。
“以你的技术水平和管理能力,你觉得你能管多少面积?”我问他。
一干两蔓的种植模式
“我觉得我个人就是30亩左右,如果给老板管,我能管300亩,当然前提条件要有团队,光我一个人不行,猕猴桃还是比较难管的。”邓晓庆忽然变得谨慎起来了,毕竟他自己的园子只有10亩。
“叫你去管猕猴桃,你能挣钱吗?”我又问张旭超。
“我弄不了。”张旭超笑着说。
“他销售厉害。千万不要让销售的人才去种猕猴桃,那就放错位置了。”邓晓庆说。
张旭超(左)和邓晓庆在查看猕猴桃长势
一个懂种植,一个懂销售,所以两个人想走在一起。但我似乎又不希望他俩捆在一起,各自做好自己擅长的领域会比捆在一起更“可控”。
“站在销售端,你对眉县的猕猴桃产业发展有什么建议或想法吗?”聊过销售、品种和技术,我想听听这位90后年轻人对宏观产业的看法。
“两个方面吧!”张旭超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方面政府要有作为,而且要有前瞻性,引导大家发展新品种、新技术;另一方面就是企业来推动,像我们这种,虽然体量没那么大,但对新品种、新技术、新模式、新营销都有很强的驱动力,可以倒推这个产业的发展。但从目前来看,这两方面的力量都是比较薄弱的。”
眉县猕猴桃产业的龙头企业——齐峰果业
“你跟当地主管部门沟通的机会多吗?”我忽然好奇地问道。
“没机会,他们都去那了。”张旭超笑了笑,指着对面的“齐峰”说。
“我不认为完全市场化的商业就是好的商业。”张旭超接着阐述道:“包括美国一直强调自己是最自由、最市场化的,但在高新科技和农业领域都是有政府强大的推手在推进的。又比如我,我肯定愿意去开发新品种,我愿意开发10个新品种出来,我愿意去做1000亩的大园子,但我有那么多钱吗?我没有。这钱就是很大的问题,如果单靠我们企业自身的积累,我们的发展速度是很慢的。”
张旭超(左)在向客商介绍产品特点
“你的内心还是想着要做大做强的。”我从他刚才的言语中读出了他的“野心”。
“不是我要做多大多强,是我觉得中国的猕猴桃产业是可以做到很大很强。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我们有很好的品种,它既好吃、又好看,既耐贮运、又好管理,再加上我们不断提升的种植水平、贮藏水平和营销水平,那我们可以反向输出,向全球输出中国的猕猴桃。”
我真的没想到这趟在这位90后年轻人的嘴中听到如此宏大的理想和抱负,我顿时明白他没时间找女朋友的根本原因了。在庞大的事业心面前,那份对伴侣该有的细心和体贴无处安放。
怅然若失的张旭超
他告诉我,曾经有一天,他远方的女友放弃了在大城市的事业,整理好行李,准备来眉县陪他一辈子。他胆怯了,他拒绝了,他怅然道:
“我这种人不配有女朋友。”
回程的时候,我问小幺:“如果他喜欢你,你会嫁给他吗?”小幺未置可否,说了一句:“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包装盒上的文宣:不负时光不负卿
人生不就跟我们纠结和担心的产业一样,大家都在寻找平衡点。事业与家庭,机会与风险,政府与企业,坚守与创新,投入与产出,供给与需求,品质与产量……
那个平衡点,就是自己的世界。
2020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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