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报》和谷 | 忆 念
黄堡文化研究 第462期
忆 念
和 谷
岁月如同白驹过隙,令人每每感叹不已。当学生不过是昨日的事,如今也默默应允一些文学青年称自己为老师了。说实在话,我是永远愧于为人之师的。这倒使我常常生出一些忆念之情,想起我的最早一位启蒙老师来。
要写他给我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吧,也似乎谈不到。我曾经试图在自己的记忆库中搜寻到他的貌相,但几不可得。毕竟那阵儿我还幼小,在一起也不到两年工夫。但我却终生会记住他的姓名,我心目中数十位老师的座次中,他当是居于首席的。
在我童稚时代的眼光里,他是我于大人群中最仰慕的人。虽然他的衣着是和父辈庄稼人一样的布纽扣上衣,白宽裤腰的大裆裤,圆口灯芯绒布鞋或“棉窝窝”,但却少了泥土和汗渍,显得十分干净利落。唯一不同的,是他那顶光头上的“沿沿帽”,在当时习惯于拢羊肚手巾的家乡男人中,那是一种带有文气的象征。在庄稼人看来,他是个有教养的知识人,谁见了都敬他三分,亲切地恭他为“先生”。大人教孩子们好好念书,说将来能像先生一样,就算成人了。这样,他就被刚刚启蒙的我看成是做人的楷模。
现在已经记不清他是怎么教我认字写字的情景了,只记得他让孩子们折了蒿草棍算算术。他教我们唱的歌很好听:“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边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小鸟儿齐飞翔。”在学校的窑门口,他和我们种了片向日葵。我们看着它发芽、出叶、开出黄亮的花盘,迎送着日出日落。有回暴雨刚过,孩子们就跑到学校去,把倒伏了的向日葵扶得直直的。暑假里,我们忙罢割牛草、放羊的事儿,就抽空去看看学校,在长满荒草的院里仰天躺着,盼望开学的日子,盼望见到老师回来。
我们想他,爱他,也怕他。唯独同我一起上学的小叔不怕,一次竟舞着一根酸枣刺使老师近不了身。因为老师很厉害,有时候用食指把你的额头敲得梆梆直响。但方圆数十里,都知道他教的学生是呱呱叫的。老师是在学生家吃派饭的,不管轮到谁家,都把米汤熬的粘粘的,蒸馍烤的黄黄的,用家里上好的吃喝款待。我虽然不是调皮学生,没领教过他的食指狠敲着额头的滋味,又不知为什么,在轮到老师来我家里吃饭时,我便偷偷藏了。
后来,他被一位年轻的老师取代了,是转到其他村小教书,还是回村做了庄稼?我是记不清楚的。直至近十年后,才知道他是因什么历史问题被解除的。又过了十年,我偶尔问起故乡人,说他还活着,他是同我的祖父年龄相仿的,现在怕有七十好几了。我从读小学三年级起,就再未能见到他,这是我所感到缺憾的,记忆中的他,仍是当年五十上下的年岁。我曾托故乡人向涉入晚年的我的启蒙老师捎话问个好,还不知捎到了没?
《教师报》1985.4.21
和 谷
国家一级作家。1952年生,陕西铜川黄堡人。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历任《长安》《特区法制》《百年陕西文艺经典》主编,陕西省文联副巡视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团顾问。
《市长张铁民》《无忧树》等多部作品获中国作家协会全国报告文学奖、新时期散文奖和飞天奖、五个一工程奖等。著有《和谷文集》14卷、《柳公权传》、长篇小说《还乡》《谷雨》等60多部。舞剧《白鹿原》《长恨歌》《孟姜女》编剧。作品收入教材和北京高考试卷,翻译为英文、法文。
从事文学创作之外,兼事书法绘画,画作《东原》《闺怨》《种豆南山》《北地》等入选《中国作家书画集》等多种书刊展览。曾获陕西省直机关书画奖项和陕西中青年书画家称号。
黄堡书院设有和谷文学(艺术)馆。
【编辑】孙 阳
【主编】秦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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