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之白

进入暑天,美白可口的茭白就上市了。

茭白以肥、白为美:白而肥、肥而白为上品,白而不肥、肥而不白次之,不白不肥者,则可以敝履弃之了。

上好的茭白白得丰腴、肥美,富有光泽,如雪夜月色,像稚童肌肤,不带一丝阴影与瑕疵。

茭白的白,大有来头。茭白古称菰。最早的菰并不长“白”,而是结米,称“菰米”。古人最初把它视作谷物来栽培。《周礼》中将“菰米”与“黍”、“麦”、“稻”、“菽”并列为“六谷”。《礼记》有“食蜗醢而菰羹”的记载,这里的“菰”即指菰米饭。后来“菰”受到黑粉菌的寄生,植株便不能再抽穗开花,转而于根茎处形成畸形肥嫩的菌瘿,古称“茭郁”。

人们发现这种菌瘿细嫩美白可口,菰于是由粮向“菜”转化。菰的地下茎呈匍匐状,交叉横生在水下土壤里,古人于是名菰为“茭”。《尔雅》记载:“邃蔬似土菌生菰草中。今江东啖之甜滑。”这是说菜了。《尔雅》成书于秦汉间,可见当时人们已以茭白为菜了。南宋罗愿《尔雅翼》云:“今又菰中生菌如小儿臂,尔雅谓之遽蔬者。”又道:“大者谓之茭首,本草所谓菰根者也,可蒸煮,亦可生食。其或有黑缕如黑点者,名'乌郁’。”

可见,茭白的白,竟始于一场美丽的“事故”。戏剧的是,入侵菰、让菰变“白”的菌却是黑(黑粉菌)的。我们偶尔在菜场会买到内含黑筋或黑点的灰茭,便是黑粉菌的“作为”。黑是不可能变成白的。茭白的白也并非因黑粉菌黑而白,而是菌丝体入侵茭白地下茎芽体形成的植株,促进茎薄壁细胞分裂增多并高度液泡化,最终膨大成餐桌上白腴丰美的茭白。当然,也有的茭还停留在菰状态,不长“白”,照常开花结穗。这就是说它没让黑粉菌入侵。这是菰抑或人类之幸?还是不幸?还真难说。

自被当作蔬菜后,菰的别名也多起来,如菰芛、菰瓜、茭瓜、茭笋、水笋、高笋等。茭白确实有点像笋。剥去外壳后的茭白莹润如玉,玲珑可人。茭白收割时节,茭农们手握锋利的镰刀,在茭田里穿梭,寻觅。那些成熟饱满的茭白,羞涩地藏茭叶软梗之中,只有一层层剥去外衣,才能一睹她的芳容──通体玉白,圆润光洁。茭白可直接生食,既有萝卜之脆滑,又有莲子、菱角之回甘,自然本味,是蔬中上品。清代李渔说,蔬食之美,一在清,二在洁。茭白形质,堪当其美。

茭白还是与莼菜、鲈鱼齐名的江南时蔬,成为许多人的乡愁。鲁迅曾在《朝花夕拾》中说:“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岂止鲁迅,晋朝的张翰在京城洛阳做官,秋天来了,忽然想起家乡的菰菜、莼羹和鲈脍,便滋生缕缕乡愁,当即辞官弃职,回到苏州老家。

茭白质脆嫩,色白晳,味清淡,既可以清炒、油焖、红烧、白灼,清雅脱俗,口味纯真;又可与别的食材配伍,煎炒烹炸煮,无往而不胜,是公认的“百搭”。其另一优势是善于吸取其他配菜与调料的味道,兼收并蓄,融合调和,使菜品的口感提升一个高度。

最后教几个茭白的家常吃法:茭白炒青椒、油焖茭白、蚝汁茭白、茭白烤肉……咳,其实哪用得到我教,谁都会,怎么做怎么好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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