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石油点燃的激情岁月
曾有一个时代,一面沉浸在思想革命的沐浴与洗礼中,一面在科学技术的激流里开拓勇进。
曾有那么一拨人,在孤独的黑夜中坚定求索,在民族苦难的阴霾下负重前行。
科技兴国是一条不流血的革命之路,没有硝烟弥漫,也不大适合被搬上银幕。在拨云见日那天到来之前,这条路上充斥着黑暗与孤独,质疑和阻挠。筚路蓝缕,李四光一步步地走,每一步都精确到“0。85米”,将它留在肌肉记忆里。他对学生说,搞地质研究要到野外考察,脚步就是测量土地、计算岩石的尺子,因此,“每一步的长度都要相等”。
蔚为国用
1894年8月,硝烟弥漫黄海海域。有着“亚洲第一”之称的北洋水师几乎全军覆没,溃败在耻辱之海。《马关条约》进一步昭告了国运的殇失,整个东亚格局与秩序被重塑。
经此一役,中国各个领域具有革故鼎新思想的人,开始痛定思痛:海战决定国力胜负,海权就是主导权。然而,彼时朝廷腐败,清军“专守防御”“避战保船”,海权意识薄弱,海军的力量从根本上是站不起来的,是“纸糊的破屋”,一次次泡在注满血与汗的海水里。
但“造船”的理想,已经在一个年仅5岁的湖北少年心里悄然生根。
1904年5月,入武昌高等小学学堂还未满两年,14岁的李四光便凭借第一名的成绩被保送到日本公费留学,学习造船机械。李四光察看矿石标本
身在中国的仁人志士投身反帝爱国运动,远在东洋的革命志士,在思考如何利用西方先进技术强兵富国。
在这样的氛围下,李四光相继结识了宋教仁、马君武等一批倡导民主革命的思想家,父亲言传身教的救国使命感,也无数次回荡在他心头。
1905年,李四光参与了中国同盟会筹备会,认识了孙中山先生,孙先生亲口勉励他:“努力向学,蔚为国用。”这8个字,后来也成为李四光求学与创新征程上的核心信念。
在某种程度上,对科学的热情与对革命的激情是相斥的,一个需要太平宁静的环境,一个需要热血与冲动。但在年仅16岁的李四光身上,它们不仅共存,且相辅相成,甚至互为因果。
不过,在当时那个少年心中,救国道路还未能与科学紧密联系,他的理想更接近“军事救国”。1911年冬天,李四光回国后不到一年,辛亥革命爆发了,李四光毅然参加了革命,随后,湖北军政府将年仅22岁的他推举为实业部部长。
然而,袁世凯很快上台篡夺了革命果实。李四光眼见实业兴国的蓝图一时间化为泡影,便以“鄂中财政奇绌,办事棘手”为由辞了职。
1913年,孙中山在二次革命失败后去了日本,李四光愈发感到“力量不够,造反不成,一肚子秽气,计算年龄还不太大,不如读书十年”。他看见“科学报国”的时机尚不成熟,真正的革命,或不在一兵一卒。正所谓“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同年夏天,李四光第二次离开祖国,前往英国伯明翰大学求学。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不少留学生在战火与硝烟的夹缝中生存,李四光在学业方面的志向,也开始悄然发生转变。
当年从日本回来时,李四光看到,中国连一座像样的铁矿都没有,而没有铁,就炼不出钢,就造不出坚船利炮。因此,他决心学习采矿专业。
一年后,他又发现,中国的采矿业缺乏地质学的指導,就像打仗没有兵法,即便地下有矿,也不知往哪里挖。
“光会采矿是不行的。中国虽然地大物博,但是科学落后。如果我们自己不能找矿,将来也不过是给洋人当矿工。”
1919年,李四光获得了地质学硕士学位,导师包尔顿教授劝他在英国继续深造,获得博士学位后再回国。但时逢五四运动爆发,祖国的革命热潮深深吸引着李四光。
同年秋末,他放弃了高薪邀请,途经欧洲,辗转回国,接受了蔡元培的聘请,到北京大学当教授。
我对大地构造有些不同看法
早些年在北京大学的日子里,为了弄清楚中国煤矿资源的分布情况,除教学外,李四光数年如一日地持续研究一种蜓科化石。地质学的重大突破,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蜓科”是李四光自己命名的,这种最初出现于中石炭纪的微体古生物,历来是划分地质年代的一种重要化石。
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李四光几乎走遍我国山川河海,通过对大同盆地、太行山麓及庐山等地的长期考察,最终确认中国存在第四纪冰川。
1926年,李四光在中国地质学会上第一次对石油地质史的铁律质疑:找油的关键不在于是海相地层还是陆相地层,而在于有没有生油和储油的条件。
“我国有大面积的沉降带,这就有良好的土壤条件,一定能找到石油。”
但以美国地质学家维理士为代表的一些学者,对中国人研究地质理论问题,摆出一副极其轻视和鄙薄的样子,认为李四光“态度十分傲慢”。自奥地利地质学家苏士之后,西方地质学界对于东亚构造的认识,要么是这块大陆发育不良,要么是语焉不详。1948年,李四光和夫人许淑彬、女儿李林在英国
李四光却愈加坚定,“从一开始,在地壳运动和地质力学的研究方面,我就不愿意跟着外国人走”。
北伐战争开始后,北京大学的教学一度中断。1928年1月,南京政府成立地质研究所,李四光担任所长,同时兼任北京大学地质系教授。
然而,由于战乱,地质研究所不仅物资不到位,还不得不多次搬迁。李四光等人常常扛着“地质研究所”的牌子在大马路上跑来跑去,直到1932年位于南京鸡鸣寺路的办公楼建成,地质研究所才最终安定下来。
1929年5月4日,一个笔名为“醉梦人”的读者向上海《生活》周刊投稿,提出“吾国何时可稻产自丰、谷产自足,不忧饥馑?吾国何时可自产水笔、灯罩、自行车、人工车等物什,供国人生存之需?吾国何时可产巨量之钢铁、枪炮、舰船,供给吾国之边防军?吾国何时可行义务之初级教育、兴十万之中级学堂、育百万之高级学子?”等十问。文末,作者自问自答:“私以为,能实现十之五六者,则国家幸甚,国人幸甚!”
1944年8月,桂林沦陷,李四光逃往重庆避难。蒋介石正在重庆,一直很欣赏李四光,遂邀请他加入国民党,并担任中央大学的校长。但李四光一口回绝:自己是搞科学研究的,不会当校长。
拒绝了蒋介石,李四光却主动到最得意的学生朱森执教的重庆大学讲课,并开设了中国第一个石油专业。
辗转归国,行路难
1949年9月,新中国成立前夕,英国伦敦,一个深夜,李四光将一些文章手稿、几本地质书、护照、几件换洗衣服及5英镑的旅行支票郑重地塞进一个小公文箱,然后嘱咐夫人许淑彬把原来买的船票退掉,先搬到剑桥和女儿一起住,等待他的消息。
普利茅斯港是一个货运港,从那里乘船去法国,不容易引起注意。彼时,战火刚息,开往远东的船非常稀少,一旦错过,至少等半年才能有机会回国。
早在1948年2月初,李四光代表中国地质学会到英国参加第18届国际地质大会,会后便留在英国做地质考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