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

大河

站在黄河岸边的感觉是不同于其他江河的。

不一定选择壶口或者晋陕大峡谷看黄河奔涌的气势,我就在郑州市西北邙山最东缘的黄河风景名胜区,这里黄河已不再是咆哮的摸样,看似缓缓东去仍能感觉到暗流涌动的浩荡,近岸边水流里连续的漩涡是在提醒人不用费心猜其深浅。

这里是收门票的风景名胜区,而岸边仍是原土地面,杂草丛生,这是意外的庆幸。我担心景区总会弄个观景亭子,铺一大片混凝土地面,或立一个雕塑。还好没有,就简单立了三块石碑,两块碑上的字也简单直白:黄河,全长5464公里。另有一碑字数较多,有毛泽东的一段话:你们可以藐视一切,但是不能藐视黄河, 藐视黄河就是藐视我们这个民族。

这样没有人工过分装饰的河岸,是大河沿岸本该的样子。黄土地面经过历代人的踩踏和河水的冲刷、杂草的繁衍,是最好的护堤。站在这黄河岸边,总有好一阵子的无言,脑子里也没有古诗的助兴,咏黄河的句子太多太美太丰富,没有那一句有明显优势能在此刻脱颖而出。此刻其实也不需要古诗,中国人的脑子里都有太多黄河因子,即便不识字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关于黄河有韵律的句子,因为汉字本身就有黄土和黄河的性格。

虽没有关于黄河的诗句涌出,脑子里是有很多画面的,我面向黄河无言的这一阵子,脑子里飘过的是很多早期文明临河而居的生活场景:仰韶、半坡……,想象他们在河滩边取水、捉鱼,简单忙碌劳作的身影;有羊皮筏子或小木船艰难渡河的场景;有河水泛滥时惊慌失措的人群;也想到夜深渡口孤灯夜归人,岸边和水中半渡的战争厮杀,也少不了或落魄或得意的文人临风吟咏……。

这些场景正是历史,流淌在这条被黄土染黄的大河中。

我看到一份关于中国黄土厚度分布的资料,黄河经过中国最集中的黄土区,中游的陕北黄土层厚度达到100——200米,往东的太行山麓黄土厚度减少为10—40米,继续往东的洛阳至郑州黄土厚度又猛增至100——170米。科技资料对黄土层的形成有多种说法,不过正是黄河流经的这两处黄土最厚重的地方演绎过最生动和丰富的历史,黄土的厚与黄河的黄也成就了黄色的人种。

所以我们在黄河面前总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贾平凹说到近期出的新书《山本》,原名打算用《秦岭志》,他说中国历史大部分发生在秦岭南北。我想书名中的“志”和“本”都有记史的意思,秦岭横亘在中部,发生的历史更多是与其孕育了众多河流有关,毕竟水是生命之源。我老家就在秦岭山里,千沟万壑里有着不计数的无名溪流,小时候总是想不通这些水流向哪里。有一天我走出了山到了远处,才知道他们都流进了长江与黄河。

秦岭是中国最重要两条江河的分水岭。长江最大支流汉江和黄河最大支流渭河都源出秦岭,我家门前的小河是向南流到汉江再汇入长江的,而临县的一条河就北向黄河,即是那条著名的洛河。

这些都是后来离开了家乡才学到的地理常识。第一次看黄河是在火车上远观,外出求学是兴奋的,出发前老早就打听到火车出潼关后不久即可看到鸡鸣三省的风陵古渡,黄河在这儿拐了一个大弯,然后有很长一段铁路与黄河平行。能看到河水的地段很短,但一直盯着生怕错过。后来也在火车、飞机上看过,最近坐高铁,发现高铁线离黄河岸更近,很长一段与黄河并行,心里已不是少年时的兴奋,多少有了些游子的沧桑,就萌发了要去河边站站的想法,于是就去了郑州的黄河边。邙山最东缘的这一处黄河是特殊的,此往西有绵延邙山护佑大河之南的人们,邙山到此即止,往东向开封,黄河成了悬河,这条悬河历来与沿岸人们相爱相杀。我相信这邙山最东缘的五龙峰上一定来过不止毛泽东,历代有责任的君臣也一定来过这里考察河工。

也正是长期离开了家乡,站在黄河边才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吧。黄河和她的众多支流是见证过无数次背井离乡场景的,中国历史本就是一部人口迁徙史。还好我们这一代人是幸运的,迁徙的动力是经济,与古代更多是战争、天灾的原因不同,不过为了更好生活的目的是相同的,对老家河水的不舍也是一样的。

黄河本是不能写的,太深太厚,这不是谦虚。在黄河边的随便一个村子里找一个村民,他说出黄河的事都比我深厚的多,深厚到哲学的度数。我就认识很多河南的朋友,他们生长在黄河漫出的土地上,不论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他们身上大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总有某一个精神上坚持,坚持的比通常更固执。不知是不是黄河基因。

我只敢惴惴不安的写,我在黄河边 时脑子里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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