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五千四百岁,正当子会,轻清上腾,有日,有月,有星,有辰。日、月、星、辰,谓之四象。故曰,天开于子。又经五千四百岁,子会将终,近丑之会,而逐渐坚实。易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至此,地始凝结。再五千四百岁,正当丑会,重浊下凝,有水,有火,有山,有石,有土。水、火、山、石、土谓之五形。故曰,地辟于丑。又经五千四百岁,丑会终而寅会之初,发生万物。历曰:“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交合,群物皆生。”至此,天清地爽,陰阳交合。再五千四百岁,正当寅会,生人,生兽,生禽,正谓天地人,三才定位。故曰,人生于寅。
这是古人的宇宙生成观——先有天,然后有天象,四象统之,再有地,再有地之五形,继而生成万物,最后化育人、野兽、飞禽。这就是天地人三才之宇宙。能量也是从精到粗的变化。人在“人、兽、禽”这个队列中,是很特殊的,就在于人能够沟通此前的天地万物,这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有这个生命的主动性,也就是《大学》里的“明明德”。人能够明其“明德”,也就是能觉其天性。能明,能觉,就是一个复先天的过程。人的生命成长性是不可限量的,是多维度的,《西游记》就展现了这种生命的成长。你看,孙悟空都已经做到“齐天大圣”了,按理说已经够高了啊,但是其生命之成长还可以上达,于是他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五百年,经过这样一个漫长的磨练心性的过程,在和唐僧重新上路修行,继续他的生命成长之旅。
“ 感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赡部洲,曰北俱芦洲。这部书单表东胜神洲。
这一下,时空的跨度很大,从宇宙之无极,聚焦到东胜神洲。这是西游记里的时间简史和空间简史。
“ 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唤为花果山。此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真个好山!有词赋为证。
“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如果应象华夏大地的话,东海蓬莱仙岛和这个傲来国可能有关。傲来,这两个字非常要紧。东方主少阳之气,主青少年。你看青少年们,那当然是生机蓬勃啊,即便谦虚,那也会有傲气透出来。这个“傲”字,就是生命的挺立,就是生命的不可抑制的、旺盛的生机,带娃真的时候就有这个感觉啊,这小孩的精力太活跃了,大人的生命精纯度是不及的。“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唤为花果山。”我们所熟悉的花果山来了。这相应于西方的“伊甸园”。这里是生命发源之处。“此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孙猴子,作者的用意,可不仅仅是一个神奇生命的创生啊,而是在大的时间尺度下,表征整个人类的生命演化,而应象到这个石猴身上,这个石猴既属于这个宇宙,也平行于这个宇宙,既在又不在,既神奇又平常。寓意非常深刻。这就像我们现在用谷歌地图,去游览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在我们手机里啊,基本上完全掌握它啊,但是我们游览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地图既有用又无用。这种感觉,就像石猴与那个四大部洲世界的关系一样。
“ 势镇汪洋,威宁瑶海。势镇汪洋,潮涌银山鱼入穴;威宁瑶海,波翻雪浪蜃离渊。木火方隅高积上,东海之处耸崇巅。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凤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势镇汪洋,威宁瑶海”——这座山,不得了,非常有分量,可以和海洋的博大对等,山与水,阴与阳,相互激荡。“势镇汪洋,潮涌银山鱼入穴;威宁瑶海,波翻雪浪蜃离渊”——花果山如同海洋之心,是动中之静,动静之间会生出很多变化来。“木火方隅高积上,东海之处耸崇巅”——这里言其高大,从远而近。“丹崖怪石,削壁奇峰。”——这里言其险绝怪奇,这样的地势,能含藏,充满了神秘。可以化育神奇。“丹崖上,彩凤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凤凰和麒麟,神鸟和神兽,应禽与兽修行的极致。“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锦鸡,雄鸡一鸣天下晓。龙,水中之神兽。“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多是灵兽,好一个仙境啊。“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生机勃勃,元气满满。“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这就是化育万物的根脉,元气最足的地方。山水之间,孕育出这些奇物,神物,这就是譬喻起源之地的奇妙的能力。人的身心,可大可小,拥有博大格局,大气象之人,身心之间也是能化育出气象万千之势。这是化育生命的地方,生命化育之初,那能量场是极为强的,生机饱满啊。这样,就会鼓荡出我们的主角了——石猴。
“ 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四面更无树木遮陰,左右倒有芝兰相衬。
这块“仙石”应天文历法,节气和河图洛书。也是女娲补天余下的一块石头。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感之既久”,这个“感”字要紧,感而遂通。这是生命之根源。
“ 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
“因见风”,生命有根源,就是种子落地,还有有条件,也就是外缘,这“风”便是外缘。庄子天下篇里,最让人喜悦的就是那句“闻其风而悦之”,这就是生命得以兴发,激活了。“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说的就是文化,文能化成。风,具有能化的能力。“石卵”,在傲来国花果山之巅,所遇之风,正是天地之德风,至正至纯之风。故能化为一个石猴,且“五官俱备,四肢皆全。”。这就应象十月怀胎后的出生。很多人,也许就平平实实过一生,这也挺好。但是,他能够有机缘,“因见风”,遇到好的缘,'’闻其风而悦之”,进而“”志于道”,或可过一个非凡的人生,这对人类或族群更好地往前走是重要的。“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生命一下子就蜕变了,这是一个开始。我们生命中,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风,有些能成就个体生命;有些风,无知无觉;有些还会伤风感冒。在这片神奇的华夏大地上,这里的人都很神奇,都受到这深厚文化和天地的滋养。一个老农,他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稼穑,他对天地自然、农作物的感受力,并不比学识渊博的教授们差,很多是犹有过之的。很多我们觉得土气的,传统的,古典的东西和事物,正是根源的,博厚的,相悦的,“傲来”的,充满生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