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敏丨白日惊魂（小小说）
(一)
时值春末夏初的美好时节。北京某大报在古城召开记者学习经验交流会，我应邀前往。
这是一座有三千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位于广袤富饶的关中平原腹地。曾有十多个封建王朝在这里建都。雄浑壮观的地理环境，古朴丰实的民俗文化，使古城弥漫着一种沧桑凝重的气息。
会议开了两天后，当家人刘副主编提议自由活动半天。第二天一大早，趁室友还在酣睡，我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匆匆洗漱吃过早点后，便悠闲自在地在林阴大道上蹓跶起来。
城市街道整洁，林木葱郁。高大的法国梧桐张开翠绿的大伞，簌簌地向行人洒下清凉。几只叫不出名的小鸟在枝头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嬉闹着，开始了晨间小唱。
一切都是那么舒心惬意。
突然，一个年轻人急匆匆地朝我迎面走来。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让。他却有意在我肩头蹭了一下。
地上似乎有玻璃摔碎时的微微声响。
我并不在意，继续往前走。那位年轻人却一把拉住了我。
〝这位大哥。你撞了我一下，把贵重东西摔坏了。难道就想走了不成？〞
〝什么贵重东西摔坏了？分明是你故意来撞。〞我心里很不服气。
这时，不知从哪儿又钻出来两个小伙子。他俩不慌不忙地走到我面前，从地上拾起还剩下半截的小玻璃管，递给先来的那个小年青。
他装得很伤心似的。说这是刚为母亲买的治肝病的特效药索拉非尼，价值一千多元。后来的两人忙着帮腔。说他们亲眼看见，是我撞了那个年轻人。
看来，这是事先设计好的一个陷阱。
我不屑地觑了他们几眼。
后来的两人更显得粗俗。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半截〞衬衣，肚脐露在外面。另一个长得牛高马大。他头上戴一顶奇形怪状的帽子；黑衣耸肩，敞胸露乳，活像阎王殿前那桩凶神恶煞的门神。
他们三人挟持着我继续往前走。是我坚持要找人证明，这究竟是不是什么名贵特效药。我想找一个人多的地方。
前面不过百十步就是丁字路口。右边闪出一条小街。拐弯进去就看见一个诊所。
但诊所药房的医师并不买小伙子的账。不仅不给他们证明，反而要他们赶快离开，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趁他们还在那儿理论，我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周围。这是一座双层建筑。楼梯就在我旁边。楼下是门诊部，设有内、外科，五官科，化验室等。楼上是住院部。看来这是一家小医院。说成诊所，还真是委屈了它。
(二)
这时我才注意到，那桩〝门神〞就立在我身后。把守医院大门的是他的同伙花衬衫。只有最先来的那个小年青独自一人去找医生证明。
三个小混混还真是鬼精鬼精的，不给我一点脱身的机会。
〝这样吧，大哥。可能我也有责任。我们各付一半。你只掏500元，立马走人。怎样？〞
小年青走到我面前，明显缓和了语气。
〝我说兄弟，你凭什么说这管药值一千多呢？要是里面装的是自来水呢？〞
我说话毫不留情，话音里带着讥讽的味道。
〝他妈的！跟他讲那么多废话干啥！〞
〝你给老子不掏钱就叫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门神〞发飙了。
他刷的一声亮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扎在了桌子上。
没一人上前劝解，医院里鸦雀无声。空气似乎凝固了。
见我无动于衷。〝花衬衣〞按捺不住了。他左手一把封住我的领口，右手挥拳便朝我面门打来。
可是，空中有一双大手牢牢地抓住了他打人的手腕。封我领口的左手也被我使劲扭开。
出手相救的是一位身材魁伟的彪形大汉。他身高足足可压〝门神〞半个头。他的出现，就像一座巍巍的高山，安全地把我挡在了他的身后。
〝花衬衫〞不能动弹。〝小年青〞呆呆地站着。刚才还大吼大叫的高个子〝门神〞，此时也哑了声。
看来，〝门神〞被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大哥镇住了……
壮汉回头朝我使了一下眼色，意思是叫我快走。见我未动，他又瞪了我一眼，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那位大哥显然生气了。
我只得上了楼。顺手推开了面前的一扇门。门里面不是房间而是一条通道。是一位小护士悄悄指给我的。
走完通道又得下楼。眼前是一家硕大的商场。经营彩电、冰箱、洗衣机等大型家电，甚是气派壮观。
穿过商场就是刚才来时的那条大街。才招手，一辆出租车便停在了我面前。
正要上车，我心里猛地一颤！
我这算什么？胆小鬼，逃兵！那位大哥一人应对三个歹徒，他有危险哪！
我收住脚步，连忙拨打报警电话。
电话还没拨通，一辆警车呼啸着狂奔而来，一直朝小医院开去。看来，刚才已有人报警。
〝帅哥，你磨磨蹭蹭干啥。快上车呀！〞司机在招呼我。
〝我这边问题解决了。不走了。你先走吧。〞
〝什么问题解决了，又不走了。乱七八糟的，听不明白〞
司机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等了你老半天，你说不走就不走了。该不是忽悠我吧。〞
司机不依不饶，两眼虎虎地瞪着我。
看样子，他是想要我给个说法。
可几句话能说清楚吗？息事宁人吧。我掏出一张五元券给他，算是赔礼。然后迅速返回了商场。
(三)
待我重新回到医院。远远地看见三个小混混已被抓上了警车。壮汉也上了车。不过他坐在前面，小混混被关在后边。
我快步紧赶过去，边跑边向他们招手。但警车一阵风似的开走了。
一个人怏怏不乐地又回到医院。在楼梯过道上碰见了那位好心的小护士。她正准备下班回家。
〝你怎么这会儿才来呀！你刚走，〝大个子〞和〝小混蛋〞见没了指望，恼羞成怒。两人都拔出了刀子，恶狠狠地朝那位大哥扑来……〞
好一位聪明剽悍的大哥！他将已经抓住的＇花衬衣＇猛力一推，与迎面扑来的小混蛋撞在一起，小混蛋的尖刀刚好扎进了＇花衬衣＇的屁股，他疼得哇哇大叫……〞
〝两人在地上滾成一团，互相咒骂……〞
〝紧接着，那位大哥一个扫腿，让来势汹汹的＇大个子＇扑了个狗啃地……〞
〝楼上有人喝彩。还响起了掌声……〞
〝后来呢？〞我着急地催问。
〝三个小毛贼并不死心，一个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持尖刀，从三个方向朝那位大哥步步逼近……〞
〝别卖关子了。一下讲完吧。〞
〝正在这危急关头，人民警察神兵天降，呼啦啦冲进来七八个。三个小毛贼束手就擒。〞
小护士讲得活灵活现，惊险刺激而又扣人心弦。给人感觉像是在观赏一部警匪大片。
小护士还告诉我，那位大哥是从隔壁商场过来买药的。他没有挂号。姓名、地址什么都没有留下。不过听他讲话倒挺像东北口音。
说到这里，小护士有些激动。她喝了口水，继续对我讲。
〝你知道当时东北大哥为啥一再催你走吗？他是担心你一个外地人，不小心在这里挨上一刀不划算。回去也不好向单位和家属交代。〞
自己身处危境，却还在担心一个萍水相逢陌生人的安全。
多么善良，多么富有爱心，多么无私无畏的东北大哥呵！
我眼睛潮湿了……??
事情过去了。医院又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挂号、诊断、化验、取药，有条不紊。陆陆续续又进来的病友平静坦然。他们或许并不知道，就在这小小的医院里，就在他们站立的方寸之间，刚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
当天下午，我向刘副主编请了假。又到那家小医院、大商场和当地公安局派出所走了一趟。
原来那位大哥在部队干过多年。老家也确实在东北。至于他的其他情况，还是一无所知。
这件事并未造成后果。我没事。东北大哥也毫发无损。但我在东北大哥身处危境而中途离开的猥琐行为，就像一团阴影在脑海中盘绕，又仿佛在心里重重地画上了一道伤痕，隐隐作痛。
几天后，记者会议结束。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我的家乡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旅游名城。但我此时已毫无兴趣去观赏那些古朴街景，旖旎风光。
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于是连夜撰写了一篇通讯报道。第二天就给报社发了过去。
《古城之行遇险境，危急时刻有亲人》。这篇通讯很快就登出来了。刊在头版显要位置，还加了编者按。可我打听东北大哥的事却毫无回音。
我并不放弃。又打电话托刘副主编在报上登一则寻人启事。详细介绍了东北大哥的相貌特征和那件事的发生经过。
半年多过去了。仍然是泥牛入海无消息。
光阴荏苒。转眼又过了好些年。我心中那道伤痕至今未愈。它时时让我内疚，使我不安；它无情地鞭挞并激励着我，要多做好事，与人为善……
其实，我是多么想找到那位大哥。真诚地向他致歉。为他执壶把盏，与他屈膝长谈……
可是，茫茫人海，亲人踪迹难寻。我的东北大哥，你在哪儿呢？
作 者 简 介
刘大敏，笔名艾华，达明，鹤鸣春晓。大学文化。四川省南充市人。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本人属老三届，参加过文革，当过知青，在一大型国企工作三十余年，曾被多家报社聘为特约记者。从八十年代以来，已在国内200多家报刊发表新闻、通讯、特写、散文、论文、科普等各类文章100多万字，图片200多幅，有多篇文章获奖。1999年至2015年因故停笔。2015年7月至今在网络平台发表文章30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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