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云丨山外边是城市

第一次认识小雪是在半年前。

那天我陪朋友回老家，她的老家在一个深山里。这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没进村子，远远就看到零星的几座房子散立在那里，旁边是金色的稻田，呈梯形环绕在房子四周，几缕袅袅的炊烟飘在村子的上空，偶尔传来几声鸡鸣，顿时让我觉得心旷神怡，不由的催促朋友加快步伐。

淌过一条流着浅浅清水的小河，我们向朋友家走去。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跟在我们的后边，又蹦又跳闹个不停。来到朋友家，朋友的母亲热情的招待着我，也驱散着孩子。大多数孩子都离开了院子，只有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迟迟不肯离开，远远地站在大门口望着我们。当时我们并不在意这个不肯离开的孩子。可是等到吃饭时，那个孩子依然怯怯的趴在门口，斜侧着身子向屋里张望。朋友的母亲跑过去拉她过来吃饭，她跟了过来却趴在厨房的门口，呆呆的望着我，根本不接朋友母亲递过去的碗筷。

朋友的母亲叹息说：她叫小雪，父亲前年在建筑队干活时从房子上掉下来，腿摔残疾了。父亲受伤后，她的母亲就走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她和七十多岁的奶奶生活在一起。

“这孩子可怜哪！”朋友的母亲感叹说。

我仔细的打量着小雪，她蓬乱着头发，一双大大的眼睛露出稚气的神色，穿着一件长到膝盖的碎花上衣，袖口挽了起来，一看就不是她的衣服，脚上穿一双黄色的塑料凉鞋，有的地方已经开裂。

“这是一个没有人照顾的孩子”我心里想。

看到我打量她，小雪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她一笑，左边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很可爱。我上前去摸了一个她的脸蛋，问她多大了。她并不回答。停了一会儿，小雪突然仰起脸问我：“阿姨，你是从城里来的吗？”

“是呀。”我回答。

“城市是不是在山外边呀？我妈妈也在城里，你见到她了吗”小雪急切的问我。

我笑着对小雪说“你妈妈和阿姨不一定在一个城市的。”

“不会的，阿姨。我妈妈说山外边就是城市。”小雪突然很着急的样子，仿佛我说了谎话。正当我要向她解释的时候，从外边来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妇人。她是小雪的奶奶，是找小雪回家吃饭的。从她的谈话中，我了解到小雪的妈妈三年前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过。走的时候告诉小雪到山外边的城里挣钱去，挣够给爸爸看病的钱就回来。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有人说在城里看到小雪的妈妈和另外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不会再回到山里了，小雪的奶奶和爸爸也认为妈妈不会回来了。但是小雪认为妈妈不会骗她，一定是没有挣够给爸爸治病的钱才不回家的。小雪经常独自到山口去等妈妈，看到谁家来了山外的客人，就打听妈妈的消息。

小雪的奶奶抹着眼泪说：“这孩子命苦呀，她爸爸给人干活腿摔断了，老板又不给钱，心情不好，总拿她撒气。她妈妈一走再没有音信了。”

“妈妈不会不要我们的，她是没有挣够钱！”听到奶奶的话，小雪坚定的为妈妈争辩。

我突然觉得小雪很可怜，蹲下来对她说：阿姨回城里之后一定帮助你找妈妈，让她回来看你。一有你妈妈的消息，我就给你来信。

小雪眼睛里立刻闪现出欣喜的光彩，她趴在我的耳朵后说“我妈妈名字叫秀，你别找错了。你一定告诉她小雪想她，让她快回来！”

看到小雪认真的样子，我使劲的点头。小雪这才随着她的奶奶回家去了。

我们离开村庄时，小雪跑了过来，拉着我的衣襟用小手指着一间房子对我说“阿姨，你别忘了给我写信，村子东边第一家就是我家”，直到确定我记住了她的家，小雪才放开手。

回来后，因为工作繁忙，我渐渐的忘却了小雪。

直到前几天，朋友打电话告诉我，说她母亲来电话说：我们走后，小雪经常到她家打听，问有没有找到她妈妈。也常常到山口去等邮递员。后来，小雪不再去了，自己到山里去挖药，说要挖药卖钱到城里找妈妈。昨天挖药时，不小心掉到了山下，现在正在医院里治疗。

我突然心里充满了自责，对自己不经意的许诺和敷衍感到羞愧。我立刻和朋友去看小雪，小雪正躺在乡医院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她的奶奶正站在床头哭泣。看到我们她勉强的笑了笑，依然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我握着小雪纤细的小手，眼泪流了下来。小雪仿佛知道我的心事，用柔弱的声音说“爸爸说城市那么大，叫秀的人很多，阿姨又不认识妈妈，是不可能找到妈妈的，等我长大了我自己去找妈妈。”

我离开时，小雪又一次问我：“阿姨，山外边是不是城市？我能找到妈妈吗？”

“是的，山外边就是城市，你一定会找到妈妈的!”

我这样告诉小雪，也好象告诉山外边城市里小雪的妈妈，那个名字叫“秀”的女人。

作 者 简 介

张西云，生于八百里秦川，长于广袤的中原，现生活在辽宁盘锦，自幼喜欢文学，现为执业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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