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杀惜:由争风吃醋变英雄侠义,水浒传为什么要美化宋江等人?

宋江杀死阎婆惜,这是很古代的故事,在宋人写的《宣和遗事》里就有记载。原文如下:

“宋江回家,医治父亲病可了,再往郓城县公参勾当。却见故人阎婆惜又与吴伟打暖,更不采着。宋江一见了吴伟两个,正在偎倚,便一条忿气,怒发冲冠,将起一柄刀,把阎婆惜、吴伟两个杀了,就壁上写了四句诗。诗曰:杀了阎婆惜,寰中显姓名。要捉凶身者,梁山泺上寻。”

阎婆惜是宋江的姘头,她在与宋江姘居时与吴伟勾搭。在宋江请假回家探望父亲,阎婆惜与吴伟来往当然更密了。宋江回来看到他们“正在偎倚”,一气之下,便把他们杀了。很明显,这是一种情杀。宋江杀了他们之后,便上梁山去了。

元人高文秀的《黑旋风双献功杂剧》里,宋江也说自己

“幼年曾为郓州郓城县把笔司吏,因带酒杀了阎婆惜,脚踢翻蜡烛台,沿烧了官房,致伤了人命,被官军捕盗,捉拿的甚紧,我自首到官,脊杖六十,迭配江州牢城。”

所谓“带酒杀了阎婆惜”。这也说明,杀人是因为争风吃醋。在现存的其他之人杂剧里提到宋江杀惜的原因也大体相同。可见,早期的宋江只不过是个“酒色”中人。其实,这个时期,其他的梁山好汉也好不了多少。这在龚圣与的《宋江三十六赞》里,就有清楚的记录。吴学究被称为“酒色粗人”,武松则是“酒色财气,更要杀人”,鲁智深是“与尔同袍,佛也被恼”。宋江除了贪杯好色之外,还“岂若狂卓,专犯忌讳”!总之,他们的名声是不好的。

可是,到了《水浒传》里,宋江他们的形象有了根本的改观。经过作者感情的过滤,他们被净化,被纯化了,被涂上理想的色彩。就拿宋江杀惜来说吧。

首先,作者说宋江买阎婆惜就不是出于自愿,是阎婆为了报答宋江救济之恩,以及日后有个依靠而强加于他的。作者还写道:“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对阎婆惜渐渐疏远了。于是那个水性杨花的阎婆惜很快便与那“风流俊俏”的风月老手张文远搞上了。对此,宋江也略有所闻,但他并不放在心上。他“自肚里寻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他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什么。我只不上门便了。’自此有个月不去。”要不是阎婆惜死死抓着刘唐送来的信,口口声声要告发宋江勾结梁山泊好汉,宋江是绝不会杀她的。她拿住把柄,把宋江逼到无路可走,眼看就要吃官司,在忍无可忍之下,才动了刀子。

宋江这一杀,维护了梁山水泊的秘密,也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不是出于争风吃醋,而是一种带有政治色彩的英雄行为。他杀阎婆惜是值得同情和肯定的。而阎婆惜不但是个见异思迁的妇女,而且在实际上站在梁山好汉的对立面上,她的被杀是罪有应得。

把“情杀”改为一种带有政治性质的斗争,这是很成功的。这不仅从根本上改变了宋江的品格,思想境界,而且也直接提高了作品的思想意义。据现在的材料看,这个改造,经历了一个较长的过程。在《宣和遗事》里,虽然提到了刘唐带来一对金钗酬谢宋江,宋江收了金钗交阎婆惜收了,“争奈机事不密,被阎婆惜知得来历”。但她并没有以此威胁宋江。宋江杀她的直接原因还是因为碰见“阎婆惜又和吴伟打暖”,并没有把杀机与金钗连结起来。这是《宣和遗事》的粗疏。

到了容与堂本和天都外臣序本,才明确地点出杀阎婆惜是为了梁山的那封书信。这时才真正抹去了“情杀”的痕迹。在稍后的杨定见序本,宋江杀惜的时间放在刘唐下书的当天夜里,这从故事情节的发展,人物关系的变化,就显得更加合乎情理,更有感人的力量。这时宋江杀惜才定型。

至于宋江的好酒贪杯,也都被一一赋予较有情趣较有意义的内容。比如,宋江在江州的两次痛饮。头一次,引出了李逵与张顺有趣的会见。后一次,宋江醉里题反诗,把现实不满的情绪倾泻出来。经过这么一些改造,宋江便从一个“酒色粗人”变成为“江湖义士”。

武松、吴用大概也经过类似的改造,才削去了“酒色财气,更要杀人”的坏人的面目,成为一个英雄好汉。作者的这种改造工作是颇为巧妙的。他不是把原有的情节一概抹去,而是在原有情节的基础上,化腐朽为神奇。比如喝酒,武松的好酒程度在梁山好汉中,几乎是无人可比的。可谓嗜酒如命。但作者以酒去显示他的豪放胸怀和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读过《水浒传》的人都不会忘记,武松在景阳冈酒店狂饮“三碗不过冈”以及在前往快活林的途中硬要坚持“三碗不过望”的壮举。他的神威和勇武表现得淋漓尽致。当然,有的地方也留下了他酗酒的影子。《武行者醉打孔亮》里,武松便乘着酒兴蛮不讲理,动手打了店家,打了孔亮,抢了鸡、酒大吃起来。喝得烂醉如泥,跌倒在冰冷的溪水里,被众人“横拖倒拽,捉上溪来”,绑在一大柳树上,用藤条细细地打,样子着实狼狈。

武松的“好色”被全翻过来了。在潘金莲戏弄他时,他一气之下把她推倒在地。他激愤地说:“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相发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在蜈蚣岭,武松杀死了那个强占民妇·的王道人,那被打救的妇女,招呼他喝酒。要送给他钱财。他毫不动心,催那妇人快走。这些场面确实能表现出武松的一身正气。

但有些地方,还使人隐约感觉到武松并不那么“干净”。比如,在十字坡,对孙二娘说的那些“风话”,在醉打快活林对蒋门神新娶的妾的“寻衅”,在张都监家中,张许他的养女玉兰为妻时,武松说:“都监相公如此爱我,又把花枝也似个女儿许我”,等等。这与推倒潘金莲时的武松,很有点不同。这很可能是作者在改造过程中没有除得干净的陈迹。不过,话又说回来,留下这么些痕迹,倒反而使人觉得真实些,不至于“净化”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把宋江等人从“酒色粗人”改造成为堂堂正正的硬汉子,这是出于作者对起义者的同情和赞扬,也是艺术创作上的一大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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