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与暴烈》｜ 苗炜工作室解读
关于作者
三岛由纪夫是日本战后声誉最高的作家之一，曾经三次入围诺贝尔文学奖。这本书作者亨利·斯托克斯是三岛生前私交最好的外国记者，掌握了大量翔实可信的一手资料。
关于本书
这本《美与暴烈》是三岛由纪夫最早、最具权威性的一部传记。三岛是个天才型作家，日本作家川端康成曾经评价说，像三岛这样的天才作家，全世界恐怕三百年都难遇到一个。
核心内容
第一，三岛由纪夫的生平和创作生涯。
第二，这位在日本数一数二的大作家，为什么要切腹自杀？
第三，三岛这位天才作家在作品里都写了什么？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本期音频为你解读的书是《美与暴烈：三岛由纪夫传》，这是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的传记。
三岛由纪夫是日本战后声誉最高的作家之一，曾经三次入围诺贝尔文学奖。三岛出生于1925年，是个天才型作家，他从青春期开始写小说，24岁就写出了自传体小说《假面的告白》，大获成功。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日本作家川端康成曾经评价说，像三岛这样的天才作家，全世界恐怕三百年都难遇到一个。
三岛一生中写了大量小说和剧本，他曾在1950年到1956年间连续写出了四个长篇小说，其中《潮骚》和《金阁寺》奠定了他的文学地位，《潮骚》是非常好看的畅销书，《金阁寺》是三岛被阅读最广的代表作。三岛是当时西方最熟悉的日本作家，他的几部代表作都在美国翻译出版。1970年，45岁的三岛名满天下，然而，就在这一年，他切腹自杀了。切腹是一种很痛苦的自杀方式，自杀者通常都用短刀在肚子上切开一个口子，为了让自杀者不那么痛苦，还会有一个人担任“介错人”，负责用一把长刀把自杀者的头砍下来。
三岛的自杀闹出了很大动静，他把自己的死变成了一桩行为艺术。三岛自杀时，有五十多个记者在现场，其中只有一位外国记者，叫亨利·斯托克斯，他就是今天这本传记的作者。斯托克斯是英国著名记者，曾担任过《金融时报》《泰晤士报》和《纽约时报》东京分社的社长。斯托克斯跟三岛有一定的交情，三岛自杀的两周前，两人还见过面。
三岛在日本是数一数二的大作家，他为什么要切腹自杀呢？这个问题对于当时在现场的斯托克斯来说，也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谜。可以说，这本三岛传记，就是因为斯托克斯想解开自己心中的谜团，才写出来的。
今天，我们的解读分成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我们简单回顾一下三岛由纪夫的生平和创作生涯；第二部分，我们看看三岛是怎么死的，第三部分猜测一下三岛为什么自杀，他当年45岁，很多人认为他疯了；第四部分，来了解一下三岛的文学作品，其实，作家最深刻的话，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自己的作品里。
三岛由纪夫，原名叫平冈公威。三岛由纪夫是他的笔名，“三岛”是一个地名，从三岛能看见最美的富士山雪景，“由纪”这两个字，是日语里“雪”的发音，再加个夫，就成了人名。这个笔名还是很诗意的。
三岛发表处女作时开始用这个笔名。1941年，他16岁，小说处女作在杂志上连载完毕，珍珠港事件爆发，美日宣战。三岛升入高中后，写了诗表示要效忠天皇，投身战争。1942年，中途岛海战之后，日本就走向溃败之路。三岛一边投身于文学创作，一边也准备好在日本本土跟盟军做最后的决战。1944年，他接受了两次军事培训，这一年他高中毕业，成绩优秀，获得天皇颁发的银表奖，坐车进皇宫领奖。
三岛想学文学，可他爸爸坚持要他学法律，所以三岛考上了东京大学法律系。一进大学，他就被派到东京北边五十公里的一家飞机制造厂工作，那里制造的轰炸机是给实施自杀式袭击的敢死队用的，也就是神风特工队。三岛在《假面的告白》中说：“我不曾见过这样奇怪的工厂，动员现代科技、现代经营方法、为数众多的优秀头脑、精密而合理的思维，都是为了奉献给一样东西，那就是死亡。这个大工厂使人感到它在轰鸣，在呻吟，在哭泣，在怒吼，活像一种阴暗的宗教。”
1945年，美军开始更频繁地轰炸东京。这时20岁的三岛迎来了一种很奇特的生活，他虽是大学生，可学校已经停课了，他应征入伍，入伍之后又因为身体原因被刷了下来。三岛在家里读日本古典文学作品，做好了死的准备。随之而来的是广岛原子弹轰炸，天皇宣布投降。日本战败了，大约有五百名日本军官切腹自杀，日本国内也兴起一阵自杀浪潮。
三岛继续念大学。社会上的变化，实际上也是文学的滋养，他写出了几篇不错的小说，得到前辈川端康成的提携，还顺利完成了学业。1947年秋天，三岛通过公务员考试，成为一个公务员。可他干了一年就辞职了，这一年里，他每个月都发表一两篇小说，他的创作力太旺盛了，他准备成为专业作家。三岛的爷爷曾经担任过行政长官，他爸爸也是公务员，爸爸对三岛辞职颇为不满，对他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但你最好当上全国第一流的大作家。但三岛的妈妈一直支持儿子写作，十来岁的时候，他妈妈就带他去拜师，学写诗，坚信儿子会成为大作家。
1948年11月25日，三岛开始写《假面的告白》，这一天可以说是他专业作家的开端。《假面的告白》被誉为天才之作。这本书写的是同性恋情，还带一点儿施虐受虐的色彩。1950年，他写出长篇小说《爱的饥渴》，1951年，又写出长篇小说《禁色》，这一篇写到了东京的同性恋团体。三岛是不是同性恋呢？这个话题讳莫如深，有些人极力否认。1958年，三岛妈妈生病，三岛决定结婚，采用的办法很老套：相亲。他相亲的第一个对象叫正田美智子，但因为正田家族不太同意，两人就没成，后来正田美智子跟皇太子定亲了，成了日本第125代天皇明仁的皇后。三岛相亲的第二个对象叫杉山瑶子，是一位画家的女儿，两人结婚，婚后三岛买下一块地皮，给家里人盖了两栋房子。
1955年，三岛在三十岁时，开始了一项叫肉体改造的项目，其实就是健身，主要就是举重这样的力量训练。三岛年幼时体弱多病，战争时征兵，他过不了体能测试，二战末期他被招入军队，结果也因为生病被刷下来。健身有了成效之后，三岛很喜欢被拍照，喜欢自己的照片被传播出去，除了小说之外，他还写了很多的戏剧作品，他对舞台有特殊的迷恋。一个作家锻炼自己的肉体，把它打造完美，这其实也带有表演性质。三岛是一个爱炫耀的作家，他看重自己的名声，看重文学界的评论，在日本作家里算是个异类。
从1965年开始，就有传闻说，三岛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一年，他开始写《丰饶之海》，这是四个长篇小说串起来的一个大部头，分别是《春雪》《奔马》《晓寺》和《天人五衰》。1970年，三岛才写完《丰饶之海》。自杀那一天，三岛把《天人五衰》最后一部分的稿子交出去。这一年的11月12日，三岛在日本东京的百货商店办了一个回顾展，展览有四个部分，分别是写作、肉体、舞台、行动，他公开了许多照片，背景都是黑色。这个回顾展的展期只有一周，参观人数达到了十万。展厅正中的位置，放着一把三尺长的刀。到11月25日，就是这把刀砍下了三岛的头颅。所以，这个展览其实是三岛由纪夫给自己的人生做了一个总结，只是，参观展览的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位45岁的大作家马上就要切腹自杀了。
如果你对日本文学有一点了解，就会知道，日本作家里自杀的可不少。比如，写了《人间失格》的太宰治，跟一个女粉丝的手绑在一起，跳河死了。三岛很不喜欢太宰治，曾经当面对他说，我很讨厌你的小说。太宰治算是一个阴柔的作家，但三岛练剑道、参加军训，身体很强健，他的美学趣味跟太宰治不一样。我们知道有一本人类学著作叫《菊与刀》，说的是日本民族性中的两面性，菊花是美的一面，刀是残暴的、暴烈的一面，三岛说，二战之后，西方对日本的认识就停留在菊花的那一面，日本人的尚武传统消失不见了。他的死要呈现出暴烈的那一面。
提携过三岛的川端康成，也是自杀的，1972年，他含着煤气管自杀。川端康成写过一篇散文叫《花未眠》，有人给他总结出了一个金句，“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如果一朵花很美，那么我就会不由地自语道：要活下去！”这句话其实也阐述了美与生死之间的关系。川端康成没有留下遗书，他在自杀前十年就说过，“自杀而无遗书，是最好不过的了。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三岛的自杀跟川端康成不一样，川端康成死得很安静，三岛死的那天把自己最后一本书写完交稿，还发表了演讲，我们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1970年11月25日，这天上午十点多，三岛从东京家里出发，上了一辆车，车上有四个年轻大学生，都是右翼团体“盾会”的会员。“盾会”宣扬的是为保卫天皇而献身的武士道精神。其中一个会员叫森田必胜，他在这天要和三岛一起切腹自杀，其余三个学生不能自杀，要活下来。出门前，三岛把小说《天人五衰》的稿子，放到门口，杂志社的编辑会派人来取稿子，他还给自己认识的记者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今天有大事情要发生。三岛出门带了一个箱子，里面装了一把日本短刀，他还佩带了一把“关孙六”长刀。关孙六是日本著名的刀具品牌，我们现在可以买到关孙六的菜刀、寿司刀，但三岛带的那把是17世纪的一把战刀，打仗用的。
四个大学生，加上三岛，一行五人，开车到了市中心自卫队东面部队的指挥部，这个地方相当于日本自卫队东京卫戍部队的总部。三岛领导的盾会，跟自卫队很亲密，他们来这是跟自卫队的益田将军约好了。五个人见到将军，就按计划，把他绑架了，几位军官冲进来救益田将军，都被三岛挥舞着关孙六给砍伤了。三岛提出要求，自卫队士兵在操场上集合，听他发表演讲。这个绑架事件，立刻报告到了自卫队总部和警察局，还叫了救护车，警用直升机和新闻媒体的直升机也来了。
跟三岛在一起的学生，开始散传单，号召自卫队要反抗，捍卫自己的权力。自卫队在操场上集合，三岛开始演讲，他说，自卫队是日本最后的希望，是日本精神的最后要塞等等。但底下的士兵一直在起哄，骂他“混蛋”“笨蛋”“住口”“下去吧”等等。三岛的演讲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大多数人都觉得他疯了，并不理会他在讲什么。
结束演讲，三岛退回到绑架了益田将军的小屋子，给将军松绑，开始脱衣服，准备切腹。益田将军一直在劝他不要自杀。但三岛用短刀在自己腹部划开十字，森田必胜担当介错人，用关孙六砍了两刀，也没把三岛的头砍下来。学生中有一位剑道高手，拿过关孙六，砍下了三岛的头。然后，森田必胜切腹，剑道高手再砍下森田的头。
这就是三岛由纪夫自杀事件。从他们进入自卫队指挥部，到自杀完毕，不到一个半小时。验尸报告说，三岛腹部的伤口长12厘米，深5厘米，森田必胜的腹部只是一点擦伤，没能将短刀插进去。
第三部分，我们猜测一下三岛为什么自杀。关于他的自杀，有三种解释，分别是：殉情说、美学说、天皇说。
第一种猜测是殉情说。三岛死后，日本报刊杂志几乎都把这桩自杀事件说成是同性恋人殉情而死。三岛和森田必胜一起自杀，剩下三个学生被判了四年徒刑。这几个学生都是盾会的成员，盾会这个组织很奇怪。1960年代到1970年代，日本政治运动活跃，学生运动也不少。我们看村上春树的小说，能看到一些对学生运动的描绘。那时有左翼学生组织，也有右翼学生组织，三岛和右翼学生接触很多，就组织了盾会，这个组织的定位一直很模糊，有点儿像他的俱乐部，也像他的“私人军队”。会员有百八十人，都有冬夏两套制服，制服和活动经费都是三岛出的钱，他们还参加自卫队的军训，学剑道，练徒步行军。有一种八卦说，盾会就是三岛为自己寻找同性恋伴侣组织起来的。三岛曾经请本书的作者斯托克斯采访过盾会，但作者和那些年轻学生谈完，也搞不明白这个组织到底是干什么的。
三岛很喜欢一本叫《叶隐闻书》的书。这本书是武士道的经典著作，书里一篇文章的标题是“武士之道即迷恋死亡”，武士道就是讲怎么赴死，书里写，“受制于平凡的思路，就无法完成壮举。你必须变得盲信，并培养对死亡的狂热。”《叶隐闻书》还谈到了“秘恋”这个概念，秘密的秘，也就是不能被人知道的爱。书里说，最极端的爱就是秘恋，一旦被分享了，爱情就减灭了自己的精神性，终其一生为爱消得人憔悴，但不能把爱人的名字挂在嘴边，这才是爱恋的真正意义。这种爱恋，你可能在一些日本电影和电视剧里见过，我们原以为这叫“暗恋”呢，没想到人家叫“秘恋”，两人恋爱上了，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所以，三岛自杀的第一种解释是“殉情说”，三岛和森田必胜是一对，处于秘恋之中，双双切腹自杀。很多人都认同这种说法，但一位三岛的挚友，写了本书叫《三岛由纪夫的世界》，有五百多页，他要说的话只有一句，三岛是异性恋。
第二种猜测是美学说。自杀或者早逝，是天才型艺术家封圣的标志，这个说法虽然很庸俗，但它之所以能流行，就是人们普遍接受了这种美学观念：天才可能会早死，早死会让天才显得更有天赋。三岛很年轻的时候，就表达过对死亡的迷恋。他年轻时喜欢一个叫雷蒙·拉迪盖的法国作家，这个作家15岁写出小说《魔鬼附身》，20岁就因为伤寒死了。
1962年，三岛在一篇散文中说，两三年内，我就到四十岁了，不得不为余生做好打算。在青铜时代，男性的平均寿命是18岁，古罗马时代男性的平均寿命是22岁。一个男人到了四十岁，就再也没机会死得美丽了。不管怎么努力，他都将以丑陋的方式死去。在年轻时死去是最美的，这个主题在三岛的很多小说里都出现过。四十多岁再死，已经是一个拖延很久的计划了。
后来，三岛还写了一篇自述叫《太阳与铁》，这篇文章是他对悲剧的思考。简单来说，三岛认为文字工作者可以写出悲剧，但无法参与，要成为悲剧英雄，需要肉体的勇气。他写到，自己有一次健身完毕，感觉到力量的纯粹，感到自己的肌肉把某种世界嚼碎了，这种力量的纯粹，无法通过书籍文字来捕捉。他还坚持在阳光中锻炼肌肉，“我就这样窥视到另一个太阳，它充满阴暗的火，它是拥有异样光辉的死的太阳。”这篇文章不太好理解，但这篇《太阳与铁》可能是对他的自杀给出的最完整的美学上的解释。
还有一种解释叫“天皇说”。在三岛看来，天皇是神一样的存在。他特别喜欢一个叫“神风连事件”的故事。这是1876年的一次武士暴动，明治政府宣布戒刀令，要武士削去发髻，也不能再用刀了，这实际上是军队走向现代化，实行征兵制，训练现代化的军队。以往武装力量的主体是武士，军事改革让他们没了俸禄，于是一帮武士叛乱，杀死士兵和军官，他们坚持使用刀剑，不使用西洋火器，他们从电线杆下面走，都要用扇子遮住头，因为电线杆是西洋产物。叛乱被政府军镇压了，很多武士都切腹自杀。武士们都抱着效忠天皇的决心，要铲除奸佞，但他们的思想观念太落后了。三岛在这个历史事件中看出了美学价值，还在《丰饶之海》里讲述了神风连的故事。
三岛还写过一篇小说叫《忧国》，以1936年的“二二六”事件为背景。1936年2月26日，日本军队中的一派军官发动了刺杀和叛乱行动，最后被镇压。小说写的是一个步兵中尉，新婚燕尔，他的军官朋友们要发动兵变，看他刚结婚，就没让中尉参加。兵变发生之后，天皇震怒，这个中尉接到命令要去镇压兵变。中尉陷入忠义不能两全的境地，只能切腹自杀，不仅自己要死，老婆也要自杀。三岛很喜欢这个故事，亲自把它改编成电影，还担任主角演了这个电影。武士与军人，要效忠天皇，要用死亡表明自己的忠心，这也是三岛的执念。三岛在自杀前，喊了三声天皇陛下万岁。他的死可以做政治解读，但这种“天皇说”，比上面两种说法显得薄弱很多。
关于三岛的自杀，有殉情说、美学说、天皇说这三种猜测，它们是分别从爱情、美学和政治角度给出的解释。相比之下，殉情说最主流，接着是美学说。三岛自杀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他当时所处的政治环境已经难以还原，这让天皇说显得更加薄弱，美和爱，反而更有生命力。
最后，我们看看三岛的小说都写了什么。
三岛最著名的小说可能是《金阁寺》。现在人们去日本旅游，金阁寺是必到的景点之一，顺手可能就会看看这个小说。每天听本书已经为你解读了《金阁寺》，感兴趣的话，推荐你搜来听听。这部分聊聊三岛的《丰饶之海》，这是一个有一千多页的四部曲。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四部曲的头两部，《春雪》和《奔马》。
这个大部头的设定很有意思，后面每一卷的主人公都是前面一卷主人公的转世过来的。在第一部小说《春雪》里，开头出现了两个人物在学校聊日俄战争，一个叫本多，另一个是贵族子弟松枝清显。后来，松枝遇到了一位贵族小姐聪子，两人都有点儿心动的感觉。但聪子接受天皇的安排，跟一位亲王订婚了。松枝向聪子求爱，两人就在一起了，这下天皇大怒。松枝的家长认为他不忠不孝，聪子的家长劝她回心转意，还是嫁给亲王吧。聪子不从，就在月修寺削发为尼，出家了。小说结尾，松枝病重，好朋友本多一直照料他，最后松枝20岁就死了，他的朋友本多继续活着。
到了第二部小说《奔马》，本多已经快四十岁了，他遇到一个年轻人阿勋，阿勋在参加剑道比赛。比赛结束后，两个人一起登山观景，然后阿勋在瀑布下冲凉，本多看见他的腹部有三颗痣，那正是松枝清显身上的标志。松枝转世轮回，成了阿勋。但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阿勋是一个狂热的右翼极端分子。这部小说的时代背景是1930年代，正是日本右翼分子活动最活跃的时候，阿勋在皇室成员的默许下，要刺杀政界和商界的一些大人物。他的刺杀计划暴露，被捕入狱，本多当时是一个法官，他放弃了自己的仕途，给阿勋做辩护律师，阿勋就在庭审时谈论神风连武士的精神等等，判决下来后，阿勋免于刑事处分。出狱之后，阿勋还是要去刺杀一个大财主，成功后，阿勋逃向大海。寒冷的海风吹过来，20岁的阿勋吃了个橘子，恢复了体力，露出腹部，他左手按摩肚皮，右手持刀，用力地刺入腹部。他切腹自杀时，一轮红日正从海面上升起。在《奔马》中，阿勋把自杀视为自己的宿命。
第三部小说叫《晓寺》。故事开始，本多47岁了，他那位转世的朋友变成了一个泰国小公主。这本小说涉及大量佛教知识。到第四部《天人五衰》，本多80岁了，故事也来到了1970年，还记得《春雪》里那个出家为尼的聪子吗？80岁的本多去见聪子，聪子却否认自己认识什么松枝清显，一切好像都错乱了。这本是三岛一边准备自杀计划一边写完的小说。
《丰饶之海》的转世设定很有意思，三岛避免了按部就班的编年史写法，让这个绵延六十年的故事，有了新奇之处。那个转世的松枝，活到20岁就死了。我们再看看，三岛20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那是1945年，就是二战末期，日本准备全民死磕的时候，所有民众都准备好要死。三岛说，当时20岁的我，把自己梦想成薄命的天才，梦想成日本美的传统之最后的青年，梦想成颓废中的颓废。他自己有末世观，当时整个日本也是末世的感觉。三岛20岁的感受，跟他在《丰饶之海》中的设定，到底有没有关联？你可以有自己的结论。
到这里，《美与暴烈》这本书的精华内容已经为你解读完了。我们总结一下知识要点。
第一，三岛由纪夫是一个天才作家，16岁就开始发表小说，30岁成为日本的大作家，45岁的时候切腹自杀。他认为西方对日本的认识，太多集中在菊花那一面，忘了日本还有暴烈的一面。他认为，死是壮美的悲剧。他疯狂健身，锻炼自己的肌肉，就是想以一种完美的姿态去死。
第二，三岛的自杀留下了一个谜团，人们认为他可能是殉情，跟他一起自杀的还有一位叫森田必胜的大学生。三岛很喜欢《叶隐闻书》，那是一本讲武士道的书，里面推崇不为人知的秘恋。殉情说之外，他的死还有美学的思考，他的散文《太阳与铁》阐述了他的悲剧美学观念。
第三，三岛由纪夫最有名的小说是《金阁寺》，他的《丰饶之海》是四部曲长篇小说。故事中的主角到了20岁就死去，第一部《春雪》优雅诗意，第二部《奔马》黑暗晦涩，《春雪》中的松枝死于疾病，《奔马》中的阿勋切腹自杀，这其实正是三岛由纪夫一直所追求的文武之道。作家的死是一个谜团，但作家对自己最完整的阐释还是在他的作品里。
撰稿：苗炜工作室
转述：成亚
脑图：刘艳导图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