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妻子

典藏:两个妻子

有个山民叫卢阿根,年轻时父母相继去世,后来娶了个手脚勤快、脾气温柔的姑娘巧珍为妻,小日子倒也过得恩恩爱爱。

可谁知好景不长,这一年巧珍突然得了不治之症,撇下一双未成年的儿女撒手西去。为了生活,卢阿根又续娶了邻村一个姓欧阳的老姑娘为妻。

原以为儿女从此又有了照顾,谁知这欧阳女外貌虽美,但内心却很歹毒,把巧珍留下的两个孩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稍有不顺就一顿打骂。卢阿根心疼亲生骨肉,有时实在看不过去说了几句,欧阳女便一蹦三尺高,一口气骂上三天三夜也不歇息。

卢阿根是个老实本分的乡下人,见家中实在呆不下去了,便独自一人出了门,想到外面先干它个一年半载的再说。谁知这天上路不久,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为了赶快找一个避雨的地方,他在山道上一路狂奔,突然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洞里,跌得眼前金星直冒。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脚下面有一阵响动,有人大喊:“捉贼啊!”他低头一看,奇怪,自己这一跤怎么跌到了人家的房顶上?立刻就有人跑出来,把他抓小鸡似的从房顶上拎了下去。卢阿根又惊又怕,刚想为自己申辩几句,一抬头却吓得魂飞魄散:抓他的人竟是原先自家隔壁死了多年的邻居阿大!阿大生前是个穷光蛋,常在他家帮工混口饭吃。

阿大一看是卢阿根,赶紧松手,不好意思地连声道歉:“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少爷来了,我马上报告老伯去。”卢阿根这才明白,原来这一跤是跌在自家的祖坟里了。

他死去的双亲闻声从屋里出来,父子相见,抱头痛哭。他爹说:“想不到咱们还能见面!”他娘急着把卢阿根领进了屋。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进屋,他就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亡妻巧珍正坐在窗前绣花。卢阿根奔过去一把抓住巧珍的手,他发现相隔多年,巧珍的容颜依然如故,只是额头上平添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卢阿根觉得十分蹊跷,问:“巧珍,你额头……”

他正想问个明白,谁知巧珍却神情漠然地挣脱开去,气恼地说:“你是什么人,居然这般无礼?”

卢阿根惊异地说:“巧珍,我是阿根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巧珍还是漠然地摇头,卢阿根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瞠目结舌地愣在那儿。

他娘问他:“儿啊,你后来又续弦了?”

卢阿根点点头。

他娘说:“这就对了,你在阳间续了弦,那就是与巧珍断了结发之情,难怪她认不出你了呢!”她娘随即把巧珍拉到一边,如此这般地给她絮叨了一番,巧珍这才仿佛醒了过来,成串的泪珠顺着脸颊直往下掉。

卢阿根叹了口气,说:“那个女人姓欧阳,看上去面相还和善,可娶进门才知她原来凶悍异常,两个孩子常遭她打骂,我自己也是逃难出来的。”

巧珍一听此话,面容惨变,顿时失声痛哭。

爹在一边斥责卢阿根道:“你独自外出,把儿女留在虎狼窝里,你还有点当爹的样子吗?既要续弦,就该先为孩子着想,怎么能把这种母老虎娶进门?罪孽是你一手造成的,能怨谁呢?”

娘不忍心卢阿根太受委屈,便在一旁劝道:“话是这么说,可你知道咱儿子向来是个老实疙瘩,为了咱家这脉香火,你就替他出个主意吧!”

爹倒背着双手在屋里踱了半天,对卢阿根说:“现在只有使‘调包计’了,把这个十恶不赦的欧阳女捉了来,由我和你娘来调教她,巧珍随你回去,替你料理家务,养育儿女。十二年是大限,到时孩子已经成人,阴阳两界再换回来,你以为如何?”

卢阿根和他娘都觉得这主意不错,拍手称好。卢阿根心急火燎,拉起巧珍就要上路,他爹大喝一声:“慢,你一定要记住,巧珍随你去,只有十二年的时间,不得反悔。”卢阿根听了连连点头答应,他爹这才命阿大上房顶架设长梯,让卢阿根带着巧珍拾级而上。

穿过一段黑咕隆咚的隧道,走出自己跌进来的那个洞口,外面雨早已停了,一缕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卢阿根带着巧珍刚进村,巧珍就迫不及待地朝那个熟悉的家门飘然而去。

卢阿根紧跟着走到院门口,一双儿女扑了上来,说:“爹,自从你离家以后,继母就要拿木棍打我们,可她刚举手,天上就响了个雷,把她打翻在地上,到现在还躺在那儿呢!”

孩子们的话音刚落,卢阿根就看到欧阳女满脸笑容地也从屋里迎出来,两个孩子立刻吓得簌簌发抖,赶紧躲到卢阿根的身后。可是欧阳女却一反常态,走到儿子跟前,撩开他的衣襟,抚着那遍体伤痕,泪如雨下;又一把搂住女儿骨瘦如柴的身子,“呜呜”直哭。

卢阿根一听,这不是巧珍的声音吗?再一看,她额头上有一条又深又长的刀痕,他顿时明白了:巧珍在欧阳女身上附了体。于是,他欣喜万分地对两个孩子说:“别怕,她已经不是你们那个继母了,她是你们的亲娘!”

孩子们乍一听,还有些不明白,可巧珍已经紧紧地把这两个孩子拥入怀里,亲也亲不够。从此,巧珍辛勤操持家务,督促儿子读书,教会闺女做女红,一家人和睦相处,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

这一日,卢阿根和巧珍在屋后菜园里忙活,巧珍指着一个枯树桩问卢阿根:“记得我刚嫁到你家那年春上,在这儿栽了一棵碧桃,以后年年开花结果,如今怎么只剩下一截枯桩了呢?”

卢阿根叹息道:“唉,欧阳女知道树是你栽的,便百般容不得它,经常往它根上浇卤水,这碧桃树是活活被卤水渍死的啊!”

巧珍听了十分伤感:“树且如此,何况孩子,怎么忍受得了这么天长日久的虐待?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额上这条刀痕的由来吗?唉,你去看一下我当初陪嫁的衣箱,就知道了。”

卢阿根一听,撂下手中家什,疾步走进屋里,打开那口衣箱。只见箱子里全是巧珍当年自己绣的嫁衣,可是都已经被欧阳女用剪刀剪得支离破碎。他翻到箱底,发现一张巧珍年轻时的画像,那秀美的脸庞已经被欧阳女当头剪了一刀……

抚着这张残破的画像,卢阿根不由感慨万分,从此越发珍惜和巧珍在一起的日子。可是时光荏苒,十二年的光阴一晃就过去了,卢阿根实在舍不得巧珍走,他真恨不得自己有一双神手,把过去了的时间再倒回来。

巧珍何尝不是这样?

可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分手就在眼前。好在此时一双儿女已长大成人,并且都已先后成家,巧珍总算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上路了。她躺在床上,气息渐渐微弱,卢阿根紧紧地抱着她,呼天抢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不一会儿,只见巧珍微微睁开双眼,随即坐起身子道:“姐姐已经走了,家中之事又该妹子来操持了。”

卢阿根一惊,怎么是欧阳女的声音了?他不由撒了手。其实他不知道,巧珍和欧阳女已经阴阳互换了。

见卢阿根一脸的惊惶和失落之色,欧阳女愧疚地说:“阿根,往事如烟,我在你爹娘处得了十二年的教诲,深知自己过去罪孽深重。从今往后,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吧!”说完,她就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忙开了……

文/孙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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