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瓜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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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瓜干

文丨杨立宇    摄影丨旅途

生地瓜干，一度是杨家人的主粮，我少年时还常吃。多在晚饭时吃。烧开了锅，捧两捧放进锅里，煮透了，加棒子面烧成粥，一家人就着咸萝卜条子萝卜缨子吃。人口多的家庭，一顿饭吃好几斤，做饭的女人直接拿簸萁往锅里倒，很有气势。

煮透的地瓜干，还是有些硬，牙不好的老人吃不了，年轻人一顿饭下来，也累得牙疼，腮帮子疼。有一丝甜，越嚼越面，有些噎人。地瓜干煮前很脆，一掰就断，啪啪响。上等的地瓜干雪白，一摸，往下掉白面儿。也有的人家把生地瓜干磨成面，蒸杂面窝头，硬得像石头，可吃起来却别有风味。

地瓜干产于南边山区，大约在安丘，临朐一带，那里有丘陵山区，适宜种地瓜。从1959年开始，黄河口连着大涝三年，庄稼颗粒不收，人们外出逃荒。很多杨家人到南边山区里要饭，住在人家的闲屋里，猪圈里，看场屋子里。我的亲人们常说：要不是那里的人们，要不是地瓜干，还不知饿死多少人。

可怕的大饥荒终于熬过去了，可粮食还是远不够吃。杨家人又想到了救命的地方，推起不多的粮食往南走，到山里换瓜干。一斤棒子高粱换三斤瓜干。一车粮食推了去，换回三车地瓜干，一换，差不多够吃了。也用秫秸换，几车秫秸换一车地瓜干。秋后，杨家的劳力们结伴南下，穿着没腰的黑棉裤，推着独轮车，顶风冒雪，上坡下坡，从南边推回一车车地瓜干。地瓜干装在口袋里，堆在闲屋里，漫长的冬天就不怕了。

当年推着小车换瓜干的老人们都不在了。在世时，常说起当年要饭的情景，说那里的人好，厚道，那么穷，可还是硬从自己大人孩子嘴里挤一口。常常说起换瓜干的情景，迈着两腿，推着一车重载，一天走一百多里地。他们很想到那里去看看，看看那里的屋，那里的人，那里的地瓜。可是老得出不了门了。

我告诉他们：我去过这些地方，替他们仔细看过了。那里现在跟我们杨家一样，过得非常好了。还种地瓜，还晒瓜干，都成了稀罕物，卖到全国各地了！他们看着我的脸，静静地听，不住地点头，说：噢！那很好哇！很好哇。说完陷入沉思，长久地沉默。

作者简介：杨立宇，七零后，史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