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四僧——石涛(五)

“四僧”是指原济(石涛)、朱耷(八大山人)、髡残(石溪)、渐江(弘仁)。前两人是明宗室后裔,后两人是明代遗民,四人均抱有强烈的民族意识。他们借画抒写身世之感和抑郁之气,寄托对故国山川的炽热之情。艺术上主张“借古开今”,反对陈陈相因,重视生活感受,强调独抒性灵。

石涛(1641一1707),原姓朱,名若极,小字阿长,号大涤子、清湘野人等,晚号瞎尊者,自称苦瓜和尚、济山僧、石道人。石涛是其常用号。祖籍广西桂林(一说安徽凤阳),僧籍全州。法名超济、原济,亦作元济。

原系明皇室遗民,为避清统治者迫害,自幼出家为僧。在清朝七十余年,内心不时泛起家世的隐痛和故国之思,并流露在诗书画中。为宣泄胸中“郁勃之气”,他常寄情山水,精研书画,不仅登山涉水,搜集创作素材,还通晓画理画法,在画坛上出类拔萃,敢于从前人理法中探骊得珠,在摹古之风盛行的清初画界,实为一“奇峰突起”的代表。

石涛虽逃于禅而隐于画,但他的心并不静寂,他的脚也并不停滞;他虽遭受国破家亡的打击和痛苦,但这也并没有削弱乃至扑灭他的创作才能和欲望,恰恰相反,倒愈加陶铸和焕发了他的绘画品性和才华。他一生浪迹天涯,云游四方,纵览五湖三泖(松江古有三泖湖),越烟吴月,江南名秀,搜遍匡庐、黄□、华岳诸山万千丘壑,乃至远游燕、鲁众多胜地,足迹踏遍半个中国!于是画出了山山水水的千情万态,留下了无数精劲秀逸之致、奇气异彩横溢的作品,以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深深地影响着后世的画风。这完全是由于他所喜爱并身体力行的“搜尽奇峰打草稿”的灿烂结晶!

梅  水墨纸本

兰竹图  立轴

瑞兰图轴  立轴 设色纸本 1699年作

款识:真州吴子文野之清越草堂,今年己卯二月尊堂五十寿时,幽兰盛开丛中,多并头,中间一茎产双并双花烦四朵。吴子藉以奉母,至夏五月复产一枝,台高三寸许,花开八朵。俯三仰五,其色如玉。碧者三、白者二、黄者三焉。远近观者如堵,此世罕之见者也。氤氲满室,非寻常可比,吴子买舟至广陵出旧宣小幅,请绘其图。今以管仲姬笔意写此,并索诸同人各赋诗章兴瑞草,争先再祝堂上,俟补八博闻,亦一段嘉话云。清湘老人济大涤堂下。印文:痴绝(朱文)前有龙眠济(白文)清湘石涛(白文)

兰竹当风  立轴 纸本

款识:风稍谡谡扫重阴,独抱虚怀肯入林。鸣凤不来朱实少,却教黄斗搅春心。清湘大涤子。
 石涛天性颖悟,能把握住世间变动的法则,借用为绘画创作的法则。他认为宇宙是由无生一,由一生多,由多复归于一。而他的画风与他的理论是基本一致的,因此画面上表现的多是一片虚无缥缈,不着色相的格调。作画是在借天地万物之形质来写自己的感情,抒发胸中的意兴。石涛重主观感情的表现,平生又喜欢游历名山大川,便用笔墨表现出来。画面上无论画题、画境、笔墨,都是简放自然,趣味无穷。他有时喜画荒山枯树,茂草乱流,有一种荒凉寂寞之感。有时又画一些兰竹,诠释着自己的拳拳深情。

梅竹双清  水墨纸本 1700年作

新篁脱粉  立轴 水墨纸本

题识:新篁脱粉。为惟老道翁写意。小乘客。钤印:原济  石涛

墨竹自宋文同、苏轼而后,经元代赵孟俯、吴仲圭、柯九思、倪云林的实践与提倡,至明清而蔚为大观。凡文人而好笔墨者,大多能画几笔兰竹,或抒性灵,或泄郁积,或消遣解闷,或友朋酬赠。五百年间,除王绂、夏昶之外,真正以画竹名世的并不太多。文征明作山水之馀,间一涉笔,潇洒严谨,继赵松雪复自开生面,然不能作大幅成林之竹,是其之短;归昌世、冯起震、戴明说诸家专攻墨竹,大都继吴、柯馀绪,尚未进大家门庭;扬州郑板桥,以画竹得盛名,颇爽利而尚乏逸韵,知简约而稍欠变化。总不如石涛和尚以天纵之才,草草涉笔,四时朝暮,阴晴雨雪,或简或繁,或荣或枯,写竹之态,竹之趣,既传竹之神,亦表己之意。故能有情有韵有势有气,淋漓奇古之中一片生意一片化机,逸宕之中神情傲岸气格自超。冯、戴诸君瞠目乎前,板桥等人却步于后,三百年来,难有敌者。

菊石图  立轴

墨 菊  立轴 水墨纸本

题识:替人作画善用误墨,误者无心,所谓天然也。生烟啮叶,似菊非菊,以为悮不可,以为不悮又不可,请着一解。清湘大涤子济并识。钤印:头白依然不识字、清湘石涛
此轴写墨菊二枝,傲然有出世之姿,虽简约,然墨汁淋漓,沉酣苍郁,纵而能敛,自是大家气象。自称“昔人作画,善用误墨,误者无心,所谓天然也。”忘物忘我,无法而法,是高人作画的境界,也是石涛的夫子自道。本幅有“黄氏砚旅”之藏印,砚旅名又,字燕思,砚旅其别号。歙县人,寓居江都。性喜聚书,家藏万卷,一一强记,能于诗歌发之。与石涛、八大山人友善,石涛曾多次为其作画,其著名者为《黄砚旅闽游诗意》册三十二开,今分藏故宫博物院及浙江博物馆等处。此轴似亦为黄砚旅作,故黄氏钤藏印其上。

三友图  立轴纸本

牡丹图  立轴

竹菊图  立轴 水墨纸本

题识:不放秋光好,如何及晚寒。自君同月醉,犹耐隔墙看。月下仙人掌,风开承露盘。不知忙底事,忽意且簪冠。莫说今秋蚤,风光或让春。冷香酸不去,故占案头新。且酌还且笑,可思亦可猜。渊明何处去,不待此风来。是花有出处,为此不知秋。色变池边墨,花疏上钩(?)。霜怜头上信,风断过来分。石屑叨知己,寒山独抱君。爱玉非为澹,寻篱不是村。已消轩冕气,犹傲野夫尊。九九不知菊,一一便同梅。看醉还蒙醒,零丁逐个陪。不惹一分尘,欲托三生侧。欲却世间金,可惜霜前色。鞠是三秋眼,人非太古心。要知风洁处,此调孰堪深。清湘一枝石道人冬日写花十首,书为十萸帖于大本堂中。印文:头白依然不识字、小乘客、得一人知己无憾、清湘老人、冰雪悟前身、眼中之人吾老矣

本图上绘竹枝二枝,以徐青藤的画法画出,折枝菊花三枝,以明代人沈周、陈道复画法画的,生动传神,为文人画家不可多得的佳作。此图是石涛晚年的画中《离骚》,是精心之作,充满玄机,是绝无仅有的“暗寓”杰作,是他一生苦苦追求的内容大集合:石涛的艺术念念在于他那难以释怀的家国之情,本幅作品中透出缠绵凄婉的“失国楚韵”(屈原之《离骚》),画中的竹、菊,像杜鹃啼血一样,虽无法去实现,但却永远地呼唤,是他那个性中具有放旷高蹈的楚辞情调。哀怨、迷离、狂放和自我珍摄构成了楚辞的精神,慑人魂魄。此处证据有三:一是大本堂,二是十萸,三是他的题款“清湘一枝石道人”。
在本幅的落款是石涛“人书俱老”时的手笔,“清湘一枝石道人冬日写花十首为十萸帖于大本堂中。”大本堂是本幅藏品鉴定的重要依据之一。经考,石涛在黄山脚下的宣城居住十几年后来到金陵,命其室为“怀谢楼”。在金陵时他住在“一枝阁”,晚年定居扬州,又自号为“枝下人”。到了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命其斋为“大本堂”。大本堂是朱元璋在大明宫殿里的一处重要的处所名。据著名画家陈沂所画的《金陵古今图》中说“大本堂”在明故宫城内,朱元璋称帝的第一年,就在宫中修建了大本堂.作为太子和诸弟学习的场所。堂中藏有大量历代图籍,供他弟兄们观览,是培养接班人的地方。石涛用此来暗示自己的明宗室身份,以此来怀念故国。据吴湖帆考证,石涛是在康熙四十年前后开始署名“清湘遗人大涤子若极大本堂”的,并有“零丁老人”(朱文)一印,这说明他在晚年内心是极其孤苦,怀旧之情不能排遣。目前见到最早盖有“大本堂若极”一印的时间是丁卯年(1687年),落款是“大本堂”的是石涛去世前几年。石涛在落款中称“十萸帖”,此为另一处暗示,十萸,即朱萸(十加失为朱),人所共知的诗句“遍插朱萸少一人”是思念亲人的,石涛是明王室后裔,在康熙大兴文字狱的时候,他不能也不敢写“朱萸”,而是用“十”代“朱”,表明失去了的大明王朝,“十萸帖”其意思是永传后世的“法帖”,其寓意深远。这里有二个涵义,一是石涛晚年对自己书法的自信,认为可传世万代,二是命名为“十萸帖”,其意为纪念“失去的朱明王朝”诗文法帖,也告诫后代不能忘记。三是他的题款“清湘一枝石道人”,此前石涛多题“清湘遗人”和“清湘道人”,其寓意是他在康熙年间“一枝”独放而又无奈的“花朵”一样,极富有诗意。
其次,其画菊花诗十首,世间只知道其八首,在此幅作品上多出了二首诗,其一是“是花有出处,为此不知秋。色变池边墨,花疏(画)上钩。”,其二是“不惹一分尘,欲托三生侧。欲却世间金,可惜霜前色。”石涛为何将此二首隐藏在他的八首题花诗中之第五首、第九首呢?按照诗学的分析方法,这二首诗是另有其意,前者是石涛本人的“自况诗”,后者是对现实的描绘,明代是“世间金”的时代,而清代则是“霜前色”的时代,大明王朝会取而代之的。这二首诗都是“文字狱”所捕捉的对象,所以石涛只有隐喻的办法来写此二首诗。
最后,石涛为何画其折枝竹枝、折枝菊花?正是他“酸心如豆”内心的折射,石涛是中国绘画史上最具有创造性和鲜明个性的画家之一。他一生都在怀旧,难忘家国的倾覆,正如他的一句诗所说的“遥遥望白云,怀古一何深”,他最著名的《金陵怀古图册》就是怀古图的代表作,而与此图相比对,没有本图的诗文、思想深邃,前者是怀古,而此图是他一生的写照,是他艺术生命的绝唱。正如他在《秦淮忆旧图》的题跋中说:“沿溪四十九回折,搜尽秦淮六代奇。雪霁东山谁着屐,风高石壑自成诗。应怜孤老长无伴,具剩槎牙只几枝。满地落花春未了,酸心如豆耐人思。”生命中他就是这样,沿着四十九折之回溪,东山雪霁,空旷静谧,不断地去寻找,寻找过去的残花剩蕊,在把玩残花剩蕊中,“酸心如豆”,却又在如豆的酸心中执着地把玩。
石涛上人的作品中如本图,多笼罩着一种淡淡的哀愁,不像《离骚》式的狂风大作,却像《九歌》等篇章那样,悠悠的愁怨,如洞庭湖上的烟波,似有若无,似淡实浓,渺茫而不易把捉。石涛《上元感怀》诗中有云:“院道兴灯挤不开,阿翁尤自者徘徊。不知几点穷酸泪,滴尽江南皮髓来。去日语言难再觅,流风说鬼调新裁。由他把作秧歌唱,大地皆然爆冷灰。”所谓“不知几点穷酸泪,滴尽江南皮髓来”,石涛的诗和画就浸染在这斑斑泪水之中。石涛在《题画梅竹兰》中写道:“何纷披,复绰约,韵交清,两落落,信尘外之静侣,而输素心之无怍。彼顽石何为者,巧支撑,斗潇洒,此君欣然慰倚借,而彼美人兮还媚然以相假。”此诗和图作于1706年,是他逝世前的一年。他说“此君欣然慰倚借”,他以楚辞美人香草式的传统,寄托自己的情怀。

灵台探梅图  纸本墨笔

原济善画山水,兼工兰竹。画上自题:或言竹叶有定法,否则不类于是个“上”,枝上加以刻画而生意尽矣。……夫画竹不作节,尚有何法可拘……。点明了石涛画竹的与众不同和自有“法”可依而不必拘于陈法。

苍松秋色  立轴

松竹图  水墨纸本

礁石白鹅  立轴纸本

鹤寿千春  立轴 设色纸本

款识:流精城阙阿母家,千树万树恒春花。蜂鬚蝶翅不能到,人间遥指疑红霞。瑶花艳体光盈座,六铢紫帔醍醐涴。五岳图中烟雾深,七真会里乾坤大。古今谁是糟邱客,前有刘伶后李白。岂知三万六千觞,酿取天泉作液。君不见昆崙万仞金芙蓉,海天一色青濛濛。泰皇汉武脚可到,楼船甲帐生寒风。又不见,武陵鸡犬非人世,流水桃花风土异。渔父重寻旧路迷,至今但有仙源记。由来业慧当生天,寸田尺宅堪求仙,翠波满酌驻光景。半醒半醉蓬莱眠。清湘大涤子。印鉴:情湘老人、赞之十世孙阿长
《鹤寿千春图》是一件汇集诗、书、画三绝的上乘佳作。康熙四十六年,石涛在一则题画跋语中提到,他曾经在京邸见过某世子宝藏的宋人绢本《八鹤图》,是珍之如拱璧的希世之物。这些鹤们飞鸣啄食时的情景,描写的非常逼真。《鹤寿千春图》,简洁、奇特的构图,除了一鹤一桃之外,不置任何衬景,既鲜明的突出了主题,又集中的冲击了观看者的视觉。大笔一挥而就,不多渲染,痛快淋漓,这正是石涛的独特风格!再看这鹤与桃,一大一小、一上一下、一俯一仰、一动一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丹顶鹤微展双翅,俯身低头,二眸凝视着下方的蟠桃,而这枚连枝带叶的桃子也似有灵通,仰面努嘴,甚至伸出双臂样的枝槎,在打招呼,如长幼之关怀,似亲人之抚爱,像友朋之倾谈,意趣盎然。画的上方,洋洋洒洒,一篇长诗,占去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在石涛数以百计的诗作当中,众体皆备,但尤擅古体歌行。这里题的诗就是一首“七古”。共有二十四句,以七字为主,中有“君不见”和“又不见”插入。用韵宽泛不拘。平、去、入随句灵活运用,自然和谐,如歌如述,声情并茂。画意未尽,由诗阐发,而读诗之时,又不能不注意到迎头盖脸的题字书法了。从视觉效果上看,它的份量当与图画平分秋色,这就是石涛书法的魅力!众所周知,他的书法出入汉魏,尤其倾慕元季高士倪云林的遒媚古劲的风致,然而由于他的性格和艺术主张的原因,便又参照了徐文长的放浪恣肆的态势,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精神面貌。疏疏密密的行间,大大小小的字体,深深浅浅的笔墨,跌跌宕宕的神态,长长短短的句式,与全图构成了一个浑融、灵动,意趣横生的统一体。总之,只有此画、此字、此诗,才能称为石涛、才能称为“三绝”!

梅花  立轴纸本

梅石水仙  立轴

浦上生绿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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