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做一辈子针线,盘腿睡觉的女人,是我大姨姥/平淡
莫名的想起小时候陪我们度过几年时光的大姨姥。
大姨姥叫云,是一个瘫痪病人。听妈妈讲,大姨姥年轻的时候人很漂亮,也干净利索,因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就被她的父母亲选择嫁给了比他们家条件稍稍好一点的大姨姥爷,一个脾气秉性相当不错的独眼男人。大姨姥百般抵触,可是为了不至于饿死,她没得选择。就这样大姨姥结婚了,选择了一段非常拧巴的婚姻。
开始的几年,大姨姥总是对姨姥爷各种嫌弃:他年纪大、他一只眼、他不够整洁、他呆板的象块木头,更不懂自己的内心......
可怜自己的身世时,经常一个人委屈着夜里哭泣,悲叹生不逢时,悲叹生不逢运,怎么就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一起生活呢?
姨姥爷脾气挺好的,接受和包容着大姨姥各种小作,总是默默地陪着她,安慰她。
大姨姥怀孕的时候,家里更穷了,他们一起犯愁将来孩子生下来能不能养活。
孩子出生了,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大姨姥把心都放到孩子的身上。一边努力把生活过好,一边释怀自己的爱情。
然而厄运才刚刚开始,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孩子病了,死了,姨姥爷也一病不起,直到死去。剩下了孤孤单单的大姨姥,她如何抗得不住这样的重创,也病了,很重,她没了求生的欲望。
然而,阎王爷不收她,把她退回人间,病好以后,人就变了。双耳失聪,两条腿完全的盘曲在一起,再也伸不开。
她想念姨姥爷,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爱他,她想念孩子,那个刚刚咿呀学语的漂亮小姑娘。
大姨姥瘫痪了,又没有儿女可以照顾她。没办法,外婆把她接到家里,一家人一起受着贫穷的煎熬和炙烤。
大姨姥自己的孩子没有了,她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外甥、外甥女们。
外婆陆续生了九个孩子,没有时间做好多针线活,都是大姨姥和只有十几岁的母亲,承担着一家人的缝缝补补,勾勾连连。那个穷的没有一件家用电器的年代,一盏豆粒大的煤油灯长年陪在大姨姥的身旁。每天早晨三四点钟,她和母亲就要开始纳鞋帮,纳鞋底,缝完这件,就是那件。孩子们每天疯跑,什么都费,长的又快,只能是大的给小的,小的看看怎样再能拼凑成一件大的,这样循环下来,实在无法挽救,就裁下来做鞋底,鞋帮。纳鞋底,捻麻绳,打麻捻......一天天,一夜夜,就这样艰难的煎熬。
大姨姥一手好的针线活,时间长了,言传身教都教会了母亲。后来我们姐四个的从头到脚穿的总是干干净净,周周整整,尽管小时候也是补丁落补丁。
大姨姥没有在饿死人的年代被饿死,等到了逐渐好起来的年代。
我记事以后,大姨姥有时候被妈妈接到家里来,看护我和妹妹,两个不是太懂事的调皮鬼。
那年我六岁。
大姨姥手把手的教我怎样“卡赤”旧棉絮。
那黑黑的旧棉絮,板结成硬疙瘩,你得用匀手劲,一点点的揭开,一点点的慢慢的把这一片的绒捻细捻长,捻的薄厚均匀,能够和别片完全的粘合在一起就能成为一个整体,这样才合格。一片小小的棉絮,你得费很长的时间来让它变成合格的产品,很费时间。大姨姥就这样用自己的双手在缝补中度过春秋冬夏,我也从那些细微的劳作中,增长了耐心。
大姨姥有时候高兴了,也能唱上一两句不知名的歌,声音很好听。
她不抱我们,因为她不能,她的行走得靠爸爸给特意打造的两根木头小拐杖,一挪一挪的,上炕下地都得大人抱着才能如愿。大小便的时候,叫我们,把尿盆递给她,她能欠起身体自己解决,然后让我们倒掉。大姨姥的腿很细很细,细到皮包骨,有时候晚上脱衣服看到的就是骨头架。她睡觉的时候很痛苦,不能翻身,就那样盘着睡。
大姨姥亦是很严厉的人。
有一次,我和妹妹没有听话,门被妈妈锁着,就从窗户往下跳,结果把腿摔坏了,大姨姥大发雷霆,把我们好顿骂,我们只得又从窗户爬回去。妈妈上工回来,我和妹妹比平时安静了不少,怕挨骂。
大姨姥晚上经常做梦,她的哭声和身体的疼痛都能让我从酣睡中醒来。妈妈说大姨姥的腿疼越来越厉害。
大姨姥开始吃一直舍不得吃的止痛片,而且用量越来越大。
大姨姥死的那天是腊月初八,那年我上小学三年级,那天。妈妈爸爸起的很早,我也起的很早,六点多我就背着书包在姥姥家大门口徘徊,我也想去看看大姨姥......我的耳边响起妈妈的话,大姨姥要死了,她的腿终于能够伸开了,她的样子很可怕,你们小谁都别去看。
终究,我还是听话的孩子,孤单单的一个人上学校,八点半上课,我六点多就在大门口等着老师开门。
大姨姥死的那天很冷很冷,是阴天,大姨姥没有吃到妈妈起早给她做的腊八粥。
很多年了,每到逢年过节,爸爸或者哥哥都去给大姨姥上坟烧纸钱,愿她在地下别在受苦受穷,生病了能够有钱医治。
莫名的想起大姨姥,可能是看到了现在太多的拧巴的婚姻。人的一辈子不长,宽容以待,人的一辈子不短,乐观向前。
作者简介:网名乐乐,亦称平淡,黑龙江绥化人,一个喜欢思考,偶尔忧伤,又对不公的社会感到有责任的农村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