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爷爷和奶奶

        我的爺爺奶奶离开我們二十多年了。我的爷爷，高鼻梁、凹眼睛，轮廓分明，一表人才。但是，那麼帅的脸上，很少見到笑容。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逐漸了解了他的過去。他父母离世很早，从小自食其力，坎坷艰难，九死一生。我爷爷本质善良，性格脾氣招人喜歡，他入伍当了国民党四川范绍增將军的侍卫。在风升水起之時，经人介紹娶了我漂亮能干的奶奶。我奶奶家是大地主，但我奶奶的母親在生我奶奶的時候难产去世。上面七个兄姐虽然都责怪我奶奶害死了媽媽，从小孤独，没有母爱，但大哥大嫂對她还算怜爱，但她命硬，还是活了下来。我奶奶做得一手好菜，随便什么菜，经她妙手一挥，就美味得不得了。我奶奶特别勤劳善良，自己磨豆腐，搅野生黄凉粉，炒腊肉，煮野菌汤，做麦面饼，还有米饭团，都让我终生难忘。我奶奶待谁都像亲人，有了一点好吃的自己总舍不得吃，留下来招待客人。我爸继承了我奶奶的特点，那怕他只有一颗花生米，都要找一个朋友来分享。

        我爺爺奶奶住在川东北的一个山村里，名叫骑龙穴。都說四川人很矮小，但我們那個村个个人高馬大，英俊挺拔，好似一群天外来客。祖坟只有几座，听爺爺説只有他爺爺的坟，再往上就沒有了。我一直在想，我們祖上是否是逃难到的这个地方？

       我們那个村子裡面及周边到处都是杜鹃花和月季花，村口有一大棵桂花树，每年花开时节，整个村子都弥漫在花香里，空气里也是浓浓的花香，我们就着花香拌饭吃，大人小孩都開心起來。還有一棵巨大的葡萄树，那根和藤之粗大，我走南闯北再也未见过。我們在树根中钻来钻去捉迷藏，但记不得有吃过葡萄？还有无花果，還有好多苦涩的柚子和李子树……所有果子总也没有等到成熟就被偷光，记忆里并没有吃过什么香甜的水果，但骑龙穴真是一个花果山。村子四周被翠竹掩映，青春的石板路上，偶尔有驮着煤炭的牛儿路过，阵阵的驼铃声在山间回响。山下有条小河蜿蜒流过，我们时常去捞鱼和抓螃蟹。经常到山林里采蘑菇。我的家乡还算山青水秀。

       我的父亲就出生在骑龙穴。读书离家參加工作到了武汉铁道部第四设计院。由于酷爱文学，自17岁第一本诗集出版，他的人生就开了挂一般。人民文学、人民日报、诗刊等重要杂志报纸发表很多作品，稿费收入远远超过工资，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成了院长秘书，彼时又娶了我美丽的妈妈。六十年代初，我爸做出了他一生都后悔的事情，那就是不听劝告，执意返回花果村去当陶渊明。后来在乡下的日子，之贫苦之绝望，几度差点丧命。

        我也出生在骑龙穴。为什么我们村叫骑龙穴呢？我们那个大院子坐落在一座小山的脊梁上，山型像极了一条龙，故名骑龙穴。爷爷说我们来自很远的地方，村里人长相像新疆人。但年代久远，祖谱被毁，祖庙被拆，已无从考证了。整个村的人都几乎姓陈，大家都有血缘关系。

       但自我记事以来，大家并不合睦。三天两头吵架打架。但每次有了矛盾，总要找我爷爷来决断是非对错？大家看似很尊重他，但实际上，一有机会就会整他。后来居然给我爷爷扣上坏份子帽子。每次村里开会，我爷爷都会被批斗，或者陪斗。由于受到牵连，好多小孩都欺负我，总叫我们是狗崽子。以至于，我对那个所谓的老家充满了痛苦不堪的回忆……

       为什么要整我爷爷？后来才知道，有几家外姓的和本家的因为自私狭隘嫉妒我家，合谋整治我爷爷，弄得我爷爷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苟活。后来坏人又继续整我父亲。我爸经常说他的错误回乡决定是“自投罗网”。爷爷坏分子问题，后来经查证：所谓坏分子是村里坏人污限的，没有任何法律手续，后来平反这都是后话了。所受的屈辱怎么算？都说山民质朴淳良，但整起人来心狠手辣，禽兽不如……

       很多人都爱家乡，但我又爱又恨又怨。

       我的爷爷很有见识。他教会我们如何做好人？如何交朋友？最重要的是要读万卷书 和行万里路。增广贤文是他教会我的。从读初中起我就随我爸去城里读，我妈带着我弟弟妹妹们留在村里继续教书，离村返村都要坐火车，有二十里山路，每次我爷爷都会接送我到火车站。一路上不停地鼓励我好好学习，多交朋友，永远做善良人。我爷爷说我爸是个文曲星，让我向我爸爸学习，我知道我爸是我爷爷的骄傲。我不知道我是否成了我爸的骄傲？

       我也问过我爷爷和我爸，为什么要宽恕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他们总是说要“以德报怨”，我很长时间都接受不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应该的。这么多年下来，事实证明：我爷爷和爸说的都是对的。当年整我爷爷的人都没有得好死。而整我爸的人也都死光光了。苍天有眼啊！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我的爷爷叫福顺，这个名字里承载了他父母对他一生的期望，

      但我爷爷的一生证明了他父母的愿望彻底落空。爷爷晚年，皈依了天主教，在七月的一个中午，平静地与我奶奶道了别，近90高龄安祥地驾鹤西去。三年以后，我奶奶追他而去。我由于在大洋彼岸，天高路远，未能回国奔丧，成了我终身遗憾！

      爷爷奶奶，我真的好想念您们。

 

 

 

               chen2020.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