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注定告别,什么才是“最不遗憾”的再见?

我经常收到这样的提问:

老师,我妈妈查出癌症早期,我应该如何帮助她康复?

我叔叔出了车祸,现在半身不遂,很多事情都要我们照顾。他意志消沉,什么也不做,经常冲我们发脾气,我们该怎么办?

我爸爸得了食道癌,他自己不愿意接受治疗,我该怎么做?

奶奶现在是昏迷状态,我从小是奶奶带大的,真的不忍心奶奶走,我总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地哭着喊她不要走,您说她能听到吗?

生老病死,是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都要面对的。如果我们不能正确对待它,不仅对活着的人,对病人和将逝的人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今天我想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故事。

有一对西班牙夫妇,丈夫叫何塞,妻子叫玛利亚,两个人都是家族系统排列导师。他们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去西班牙时,曾住在他们家里。

何塞今年67岁,玛利亚63岁,他们结婚已经40年了,一直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去年,他们的儿子也结了婚,一家人都觉得,没有哪种生活比现在更好了,但命运就是这么会开玩笑。

就在何塞与妻子计划着如何安享晚年之际,他在一个雨夜突然中风了。何塞昏迷了很久都没有睁开眼,玛利亚便日日夜夜陪伴在他的身边。

医生郑重地把玛利亚叫出去,告诉她:“你或许应该随时做好心理准备了。”玛利亚看着医生,只是表达了感谢,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她后来回忆道:

“你如果问我那时什么感受,我当然很伤心,我想到余生还有很久,没有何塞与我分享,将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

但是说实话,我心中的平静和对他的感激,多于悲伤。

你知道吗?回想我们结婚的40年,我眼前一幕一幕都是我们在一起幸福的画面,都是他说的幽默风趣的话和为我做的那些大事小事,都是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一起看过的风景……

这40年,他真的尽力了。他从来没有停止过爱我,我也一直一心一意对他。如果66岁就是他能活的年纪,如果40年就是我们能在一起的日子,我想,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真的信任他,如果他觉得他该走了,他想走了,我一点也不责怪他。虽然没有他我会难过,但是我一个人也可以继续生活,毕竟生活还有很多等待着我去探索呢。

所以那时候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希望他别考虑我,希望他大胆做他想做的决定,希望一切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是对他最好的。

几天后,何塞醒了过来,只是还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于是玛利亚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几周之后,奇迹发生了,连医生都不敢相信,何塞竟然开口说话,而且能动了!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只有玛利亚平静地、充满感恩地笑着,仿佛那样的结果她并不意外。

何塞在医生的帮助下渐渐康复,他除了右眼受到一些不可恢复的损伤,其余的功能都恢复到和生病之前一样。短短几个月之内,他竟然又回到学校上班了。

没有人知道何塞是怎么做到的,外国家族系统排列的江湖中流传着各种关于他的传说。

直到上个月,我在墨西哥见到何塞,他真的和生病之前一个样子!还是和我开玩笑,还是缠着我要教我西班牙语,如果我不学,他就不让我吃饭。

当然,他也比往常多了很多的柔软与放松。他以前是一个收拾狂,所有东西必须整整齐齐,他对学生们也一直很严厉,现在的他,也能允许家里面稍微乱一点了,而且开始和学生们打成一片。

他亲口对我说:

“我生病的时候,虽然说不出话,但是我都能听得见。

我听见玛利亚对我说:‘何塞,我相信一切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都是宇宙完美的安排。如果你想走,你就放心地走,不要担心我,不要内疚,不要害怕。无论你在哪儿,我都爱你,我都支持你!’

在听到玛利亚说这些话之前,我真的感觉糟糕透了,我对自己很愤怒,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简直就是一个累赘。

我又想走,又不敢走。我不敢走就是因为,我生病已经给玛利亚带来了那么多痛苦,万一我还没坚持下来,她得多难过啊,搞不好还要恨我一辈子。

可是当她告诉我,她接受任何安排,我可以自由做选择的时候,我真的就释然了。

那一刻我觉得肩上所有的压力都没有了,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想活下来,这种‘想’是出于爱,是出于一种渴望,而不是责任、义务或者恐惧。

我当时眼前都是生活美好的画面,我知道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还要好多地方没有和玛利亚一起去。

然后你看,现在我就在这里咯(我和我先生现居墨西哥,我们这次见面,何塞与玛利亚从西班牙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来墨西哥)!”

最折磨病人的,往往不只是病痛,而是对于他人的内疚感。内疚感让他们卡住,不能后退,也无法前进。做任何选择,都无法感到自由。

当亲人面对疾病和死亡时,大多数人都是倾向于呼唤他们不要走,希望他们多坚持一会儿。

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实际上会让病人感受到更多的压力,因而无法做出自己真正想做的选择。

有时候病人因为内疚感而活下来了,但是他们并不快乐,过不了太久,就又会产生其他疾病,最终还是会离开。

家族系统排列的创始人伯特·海灵格曾这样说:

“保持清白的希望让我们难以承受宿命的罪恶感。如果有罪时就受到惩罚,清白时得到救赎,那么就可以说命运是一种道德的秩序。

我们可以假设在命运之上还有一种更高的秩序,而我们可以透过罪恶和清白来操纵我们生命的际遇。

然而,如果只有我们因为操纵着罪恶和清白而得到救赎,但其他人却不重视他们的罪恶、任意毁坏他们的清白,那么我们依然受到挑战,我们仍旧无法透过罪恶、清白的法则来操控命运。

除了将自己交付给命运,臣服于一股更大的力量之外,我们别无他法。这是我称之为“谦卑”的态度。

它允许我们,只要生命和幸福存在,就以全然接受的态度面对——无论他人需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同样,这样的态度也允许我们在面对死亡或者沉重的打击时,也同样全然的接受,无论我们是清白或是罪恶的。

谦卑的态度也使我们了解,命运并非操之在我们,而是超乎于我们。生命依据一种超乎我们所能理解的法则在拣选我们,涵养我们。

它允许我们向受害者们致敬,如是地接受一切,并和他人分享我们所拥有的,而非丢弃我们因他们付出沉重代价而得到的生命礼物。”

这正是玛利亚所做的:

当何塞在病痛之中,游离在生与死边缘的时候,她是臣服的,是全然接受的,她相信一切发生在丈夫身上的事情都是需要发生的,都是有意义的。

她也没有用内疚感控制丈夫,而是把选择权完完全全地留给何塞,留给命运。而正是这样的态度,创造了疗愈的奇迹。

心理学上讲,我们的身、心和灵是一个整体,是一个系统,它们是相互影响的。

因此,没有任何一种疾病是孤立存在的,他们通常都与我们的心理状态存在着紧密关联。因此,也没有任何一种疾病是单纯通过外在的药物治疗而得到完全治愈,不再复发的。

在我的咨询经验中,疾病的心理原因可以总结为以下几个:

  • 1.疾病是一种提醒。

它让患者意识到自己心理、情绪、关系模式中的问题,比如一个工作狂经常只有在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才能放下一些工作,学会花一些时间关爱自己和家人。

  • 2.疾病是一种自我惩罚。

这经常发生在某人感受到自己伤害了别人,无法摆脱内疚感的情况下。

我发现我的80%以上患有子宫肌瘤的来访者,都曾有过堕胎/流产的经历,她们用疾病折磨自己,以向逝去的孩子赎罪。

这种惩罚也可以追溯到好几代以前,也就是我们有可能替祖先所做的事情赎罪。比如,有调查显示,二战之后的德国,那些参战士兵们的子孙癌症患病率比平常高很多倍。

  • 3. 疾病是一种爱的表达。

很多孩子知道父母患病(不管是身体疾病还是精神疾病),他们希望能够救父母,因而会产生:“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将代替你生病,我将代替你离开”的决定。

  • 4. 疾病是一种得到关爱的方式。

有的人感到在生活中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爱、关注或照顾,因而身体就会“制造”出疾病,以达成一些健康时无法实现的期待。

我有一个来访者,她来找我咨询的时候正准备和丈夫离婚,然后和情人组建家庭。不想丈夫却身患重病,她不忍心在丈夫生病的时候离开,于是暂时和情人切断了关系,一心照顾生病的丈夫。

不想在她开始对丈夫照顾有加之后,丈夫对她的态度也有了极大的好转,因此她决定不再和丈夫离婚,而是两个人一起好好生活。

所以,疾病真的不像是我们所想那样,“克服、坚持”一下便可以过去。

很多疾病,拥有非常深的心理原因。在患者自身不愿意或者没有能力探索和改变的情况下,旁人的劝说很难对他们带来真正的积极影响,更可能的是,反而会让他们更加痛苦和纠结。

那么对于患病或已故的亲人、朋友,我们最好的态度是什么呢?

对于患病的亲人,我们最能够支持和帮助他们的态度是:

“亲爱的爸爸/妈妈/亲人,我感谢你给我的一切,我完完全全地尊重你的命运和你的选择。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无条件地接受。我相信对你而言最好的事情会发生。我也将带着你的爱好好生活。”

对于已故的亲人,我想借用伯特·海灵格的话:

 “亲爱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无论是谁,即使你离开了,我仍会留下来。

我将在有生之年,好好地活着。我以你是我的父亲/母亲/任何人为荣,你永远会是我的父亲/母亲/亲人,而我也永远是你们的孩子。

请你们祝福和保佑我。”

如果你问我,在生死病痛面前,现代人最应该有的是什么?

我会说,是一颗敬畏之心。

作者:黄骐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