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人性

这几天看了两部电影,一部关于“人”,一部关于“性”,这二者都离不开那个既玄妙、又根本的“人性”。


《里普哈根》

有关二战的电影,举凡以小见大者,多以战争之残暴和人性之美丽这一对立来立论。《里普哈根》则不然,看了后,并没有可以舒一口气的轻松。

这是一部“三观不正”的电影:好人不长命,坏人乐逍遥,偏偏还是真人真事。荷奸里普哈根在二战中,依靠骗取犹太人的信任并将其出卖,来换取政治地位和金钱财宝。就是这样的“犹太猎人”,在战争结束后,却躲开种种惩罚,得以安度余生。在战争的考验面前,我们常需要或被要求站队,但里普哈根遵从的主义不是哪杆大旗,而是经由去政治化、去道德化,把自利推到了极致。

人既然是社会人,其自我与心灵都是社会的产物和媒介,那么关乎生存的本体性安全感也包括生理和社会两个层面,后者是依赖终极规范而确立的价值观念。生物学的本体安全可以通过满足生理需要来得到保障,社会学的本体安全则与对所处环境的体验和理解相关。

里普哈根把“角色距离”玩弄得得心应手、毫不违和,对自我的清醒认识和对身份的逢场作戏,在实现自利、为自私的基因背书、满足本体性安全感的同时,也狠狠嘲弄了一把体制与信仰。

电影没有happy ending,我们觉得的“公平”“正义”——里普哈根应该惩罚、亡灵得以安睡、真相能够发声,在历史和人性的现实面前,似乎不过一种修饰的符号和一厢情愿的投射。由里普哈根的游刃有余和其他人的浮浮沉沉来看,似乎社会性本体安全的稳妥根基与其建立在不同派系的主义之上,倒不如遵循功利思潮,以自我保护、自我盈利、自我舒坦为王道,可以这样说么?

这是不是话糙理不糙、中用不中听的“事实”?从“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到《那年花开》里赵萌萌从政的转变再到“精致的利己主义”,虽然不“政治正确”,可是不是在乱哄哄、熙熙攘攘中,最“值得”的“生活正确”或“社会正确”?

翻豆瓣上对《里普哈根》的影评,提到了鲍曼和阿伦特的洞见。现代性作为大屠杀的必要条件,不仅体现在打造“花园”的具象的国家机器,更渗透在人们对“理性”的超验式笃信。奥斯维辛后写诗是野蛮的,可是面对里普哈根这样的另一种“平庸之恶”,似乎连生而为人都是踌躇、反省乃至痛苦的。

后现代解构“真实”的本体论意义或者说唯一价值,“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和集体记忆的塑造与重塑等论断,也使得在宏大叙事之下对日常生活的开采渐渐“显学”。似乎峰谷折返,最终都会收敛于“生活”中的“人”这条静水流深的中线。

《性别之战》

《性别之战》也算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的影片了。主人公是起初是一位固守正统叙事的女性文字工作者,因穷而思变,在性是卖点、是消费力的大潮下,她开始观察不同男性的生殖器,科学分析它对男性性格特质的揭示。随之,金钱、声望和非议都一齐涌来,女主写专栏、上电视、开诊所,但身边的家人朋友却渐行渐远。

故事至此已进行大半,这一切起于性,也终于性:观察了太多男性生殖器的女主因丧失了性欲,开始疯狂注射雄激素,宛如吸毒一般……最后终于被生活扇了一巴掌,女主回归平常,近两个小时的故事有了happy ending。

“性”是一种符号,符号的意义是在具体的世界中被赋予和流变的。“性”作为符号,不仅因不同时空的规定性而具有多义性,而且从不同的角度出发还能看到性的多重面向。性是各类话语的交锋所在:它为制度所凝视,也是生活的实践;它是被规训的客体,亦蕴含建构之力量;它是认同的中介,也是具象的身体。

在电影中,我们看到,性可以是生理层面的满足(女主身边有一性瘾者),是贩卖销售的噱头(关于性的畅销书和节目),也是科学研究的对象(女主后来开了诊所),还是亲密关系的成分(女主的男友拒绝作为女主发泄性欲的工具)。

性既然具有多重面向,那么再推一步,就可以反思有关性的本质主义的论点,认为“性”从来不仅仅是“性”。福柯将对性的控制视为国家治理术的重要部分,吉登斯将性(特别是女性之性)与避孕术和亲密关系的变革相联系,米德对原始部落性自由的发现推动了美国的性解放潮流,黄莹莹则关注性的真实体验与发生情境——这些洞见都在拓展“性”的丰富内涵。

电影中,女主与好友聊天时谈到性,说明性是女性吸引力的表征,会使大龄的女性体验到认同焦虑;女主对性的调研火遍全国后,对此忧心忡忡或愤慨万千的人们不断抗议,说明性被认为应该老实待在私域中,若猖獗则成为不可控的破坏力;女主注射激素后急于满足性欲,想与男友发生关系被拒后,又找来炮友,说明性既可以被工具化,也可以被神圣化,既是达到目的的媒介,也是目的本身。

既然将性去本质化,那么下一步,似乎就可以为性的流动正名。当生理性别、性认同、性取向和社会性别之间的一致与连贯被打破,当身体被认为是一种情境、一种不断操演的实践、一种在过程和结果的链条中往复建构的存在,我们就能更好地看待女主在围绕性而展开的一幕幕悲喜剧中,从无性(没人要)到有性(与多位男士)、再到无性(因为接触了太多的阳具)、再到有性(吸毒般地依赖激素)、最后回到有性(生活回到正轨)的起伏历程。

对此,思索如何解除对性(以及其他)的束缚,让流动的体验合法又合理,同时不对他人造成伤害、不导致基本道德的失范,无疑很有意思。

总而言之,上面提到了三点,它们相互关联:性的去本质化是性的“本质”,由此合理化了性的表现的多元化,随之顺理成章的就是对性的流动体验的肯定——这肯定并不意味着自私的泛滥。

贺萧在《危险的愉悦》中提倡让不同群体的声音都有被发现与听到的可能和空间,与我们提到“娼妓”“性工作者”时的卫道士立场或浮想联翩这样的“社会想象力”相比,前者的做法更符合社会学想象力的关怀。标签作为分类,满足了我们对秩序的渴望,可且不说“性”本身就是一个超越简单标签的符号,把“人”简化为“性”,更是把对大千世界的丰富体验化约掉了很多。

还有“人性”

能吸引人看下去,至少说明是可以推荐的还不坏的电影。《里普哈根》谈“人”,《男女之战》谈“性”,组合起来就是“人性”。提到“人性”,这几天有关江歌刘鑫的讨论还未散去。在对网络暴民、舆论消费、分手暴力等的思考中,我们越来越由此而反身,拷问自己的立场、取向和动机——即使这让人难堪甚至痛苦。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随着年岁增、阅历长,对“人性”二字也越发琢磨不透。存在一个本质化的人性么?如果有,那人性是什么呢?本善,本恶,抑或流变?假若不存在,那为什么会有“人性”这个指涉,我们又该怎样整合之前的认识呢?不过,不好说不代表不能说、不该说,或许恰是不好说,才越需要去说。

如果处在彼时彼刻,我们会做出与《里普哈根》或《男女之战》的主人公、江歌或刘鑫同样的选择么?

人性或者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或者是“色即是空”“心无挂碍”,无论如何,珍惜其中好的,警惕其中不好的,不辜负自己,当不是歪道。

本期小编:小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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