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只有一个，绝不是祖国
走过的路，读过的书，苟且过的生活，
都记在这里。
图@达哥四岁或是五岁，母亲从乡下来看他。
祖国，是一个无边际的概念。
你冷的时候，祖国不会为你加衣盖被，你热的时候，祖国不会为你扇风擦汗，你病的时候，祖国不会为你求医问药，你饿的时候，祖国不会为你煲汤做饭……
母亲会。
母亲日渐枯萎，她最后的绿色都会全部用来点缀自己的孩子。
当咿呀学语时候的妈妈，终于被时间消耗为一个容颜不再的苍老母亲，时间漠然无语，它知道在每一个孩子面前，时间本身的罪孽。
今天，是母亲的生日，此刻与家相隔7500里，这是古代的距离。
我想起关于母亲的7个片段，记录在这里。
1/
我记不清楚是5岁还是6岁，一个秋天，外公带我回去看你。
在村外的打谷场上，我看见你跟很多人一起在忙碌着什么，你也看见了我。
我忘记了你到底有没有抱抱我，依稀记得你的脸庞那么红润，满是健康的颜色。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美。此刻想想，那时候的你，原来是整个村庄里长得最好看的妈妈。
内心深处总是有一个情结，每到秋天，就会梦到5岁或6岁村外与你相遇的那个场院。虽然没有承诺和表白，心里还是感激那个场院，感激两个村庄距离那么近，而场院处在两个村庄之间。
2/
9岁，我偷拿了同学的语文书，回来悄悄用书纸折叠成玩具。
然后得到学校和老师的批判，我记不清楚你是怎样妥善处理了这件事。
我只记得自始至终，你没有骂我，更没有打我。你当时跟我说了很多话，只是我至今再也回想不起你到底跟我说了什么。
那些话都融进了我之后的生命吧，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偷拿过别人的东西。
后来，我自己也有了孩子，我把我9岁的故事讲给他，他用稚嫩的声音回应我：我也不拿别人的东西。
妈妈，我虽然早已忘了你当初跟我说过哪些话，可我知道在当年，我已经把你的话当成止疼药含水喝进胃里，那些话都融进了血液。
至今，你也不知道什么叫传承，其实，你告诉我的，我一直遵守，一直在这样做，并且我把这些又告诉自己的孩子，孩子也一直在遵守，一直在这样做。
多年前，为了9岁这段回忆，我写了《春天，偷书的孩子》，发表这篇文章的编辑说，很多读者来信，看了这篇文章，看哭了。
原来，我9岁的故事，并不是我一个主人公。妈妈，我相信你是所有9岁故事里，那个最好的妈妈。
图@依稀记得这是我九岁的样子。
3/
13岁那年夏天，我在放学路上跟同村的孩子打架，那个孩子比我高，比我还壮，却被我打得鼻青脸肿。
回到家里不久，那个孩子的妈妈带着鼻青脸肿的孩子来找你兴师问罪。一进咱家的院子，那孩子的妈妈就泼妇一般大吵大嚷，说你的孩子把我的孩子打成这个样子，这事没完。
你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我，更没有不由分说的打我。
你找到同村一起上学放学的孩子，了解清楚了我们打架的原因，当着那孩子和他妈妈的面，你心平气和的把整个过程讲给那个孩子的妈妈听。
然后，那个孩子的妈妈羞红了脸，带着自己的孩子狼狈逃离咱家的院子。
我同样忘记了事后你又给我讲了哪些话，只是心中明白，妈妈不是一个张口骂人抬手打人的妈妈。
现在想来，那时候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心里无论如何不能容忍另外的孩子肆无忌惮的拿父亲的外号来侮辱我。谁敢这样侮辱我，我就跟谁拼命。
那时候是个孩子，我这样做并不祈求谁的原谅。现在，我依然还会这样做。
4/
17岁那年，我离开村庄，去距离村庄很远的地方读高中。
我同样记不清楚在去往乡外的班车启动那一刻，你跟我说了些什么。
透过脏兮兮的窗玻璃，我看见你的眼睛红了，然后转过身去擦眼睛。
我恍惚记得，我的大舅，你的弟弟拥着你，一直看着班车远去。
没有想到，这是一次如此漫长的远去，远到再也没有归期。
你看着班车远去的模样，仿佛昨天的样子。
5/
大学毕业那一年，我没有听从任何人的规劝，选择了单枪匹马面对这个社会。
看着好端端的金饭碗被我轻易的抛弃，你不理解，也无法接受，可是你并没有阻拦我。
孩子有想法，就随他去吧。
你这样跟父亲和舅舅们说。
遗憾的是，至今我一事无成。在今天，我突然觉得对不起你当初偷偷为我流过的眼泪。
有一种成全，无声无息。
妈妈，你在我心里已经做到了我轻易不会使用的一个词——伟大。
永远没有伟大的祖国，只有伟大的母亲。
6/
结婚的时候，懵懂无知。
没有排场，更没有丝毫风光。隐约记得你曾满怀歉意的跟我说，是妈妈和爸爸无能。那一刻，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婚礼当天，我记得所在单位的老大哥在主持的时候，似乎说了一句：培养出这么好的孩子，父母一定是伟大的父母。
时间证明，孩子不是一个好孩子，父母确实是伟大的父母。
因为老大哥这句话，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他心存感激。
如今，我自己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
想起结婚时候妈妈跟我说过的话，心里有些酸涩。
今天，你的生日，这些矫情的文字并不能替代时光回转，让你恢复当年村外场院里，你脸上红扑扑的，健康的色泽。
7/
四年前，我离开生活多年的小城，去更远的地方。
你听说之后，依然没有阻拦我，只是告诉我：你也不是孩子了，少喝酒，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惦记妈，妈的身体还行。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的无奈。
带着妈妈的话上路，一个孩子会忍受所有陌生的苦。
背包里那本《徐霞客游记》，永远都不是我用来装B的道具，因为那里也有一位伟大的母亲。
好男儿志在四方。徐霞客的母亲用这句话来鼓励他，让他终于实现了自己“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的志向。
你没有跟我说过相同的话，而你却一直在这样默默鼓励我支持我。遗憾的是，你的孩子没有徐霞客的志向和才情，却拥有了一颗徐霞客的心。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无法用惭愧和羞愧来祝福你长命百岁，我只是想说一句：妈妈，感谢您。
蛇足：
新闻上看到，首都一所学校的雇工又把残暴的手伸向了孩子。
妈妈，我知道这种人之所以成为人渣，是因为他生命里没有遇到一个好妈妈。
妈妈请放心，你的孩子不论身处怎样的逆境，他都会好好对待他自己，也绝不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2019年1月9日 戒酒第9天
大理古城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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