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孝行:历史上的“渭源大学”

  1958年8月27日,《甘肃日报》头版以《本省各县市创办七十四所高等学校》为题报道:甘肃全省七百多万人口中,受过高等教育的仅有八千多人,平均每千人还不足一名大学生。为适应工农业生产大跃进的需要,省上创办了兰州工学院、甘肃农学院、甘肃交通大学和兰州铁道学院,各县市也创办了七十四所高等学校。这其中就有当时渭源县创办的“渭源大学”。这是渭源历史上创建的第一所高等学校。尽管它从1958年8月成立到1959年7月撤销,存在仅一年时间,在历史的长河中似昙花一现,但它却留给我永久闪光的记忆。

  我是在故乡渭源上的小学和初中。1954年的渭源中学仅是一所初级中学,我和几个同学背上铺盖卷到临洮中学去完成高中学业。1957年高中毕业后,正赶上反右派运动。我家庭出身不好,未被任何大学录取而回家务农。一年后的1958年,形势突变,全国处在一片大跃进的火热浪潮之中,各个大学扩大招生规模,录取条件也宽松了许多。但农业社的介绍信就是不给我开,后经亲友多方斡旋,总算哀求到一纸可以报考大学的介绍信,却为时已晚。我揣着它跑遍省城兰州的各大学时,招生工作早已结束。万般无奈,我又灰心丧气地返回故乡。

  当我迈着疲惫的步履走进渭源县城时,一张渭源大学贴在南门口的《招生简章》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闪发光,趋前细读,喜出望外,转身一口气跑到设在渭源中学的报名处时,正要锁门下班的雒玉麟老师接待了我,他是我小学和初中时的老师,简单问了情况,看了介绍信和毕业证,未经任何考试就登记入册,正式录取了。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一夜,我兴奋得几乎未曾入眠。

  1958年8月5日,同学们从雒玉麟老师那儿得知,西北师范学院支援渭源大学的九位老师于这天下午到达渭源。还传说,西北师院党委书记陈光是渭源县委书记张克勋在部队任团长时的老师长。又说,陈光曾任定西地委宣传部部长时和张克勋书记关系极为亲密等等。反正,县委书记亲自跑到西北师院给渭源大学一下子要来九名大学教师,对于渭源这个小县来说,无疑是个特大新闻和惊人壮举,恐怕全省各县市兴办的高等学校,有此殊荣者无几。渭源县城的群众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不少,黑压压挤满了校门口的街道。同学们沸腾了,在雒老师带领下跳着、笑着簇拥到校门口,列成两排长长的队伍,等待着老师们的到来。大家激动的心情难以平静,欢快的歌声此起彼伏:“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

  下午四时许,一辆大篷卡车徐徐驶进校门,学生和群众队伍中立时爆发出一阵热烈地欢呼和鼓掌。首先下车的是县上派去迎接这些教师的县委宣传部长常维翰,紧接着跳下八位青年教师,这其中就有西北师院原来的三位助教:数学系的王尚学和杜文渊,物理系的李启蔚,另外五位是师院准备留校任教的应届毕业生:生物系的宋捷(女)、数学系的赵会文、地理系的周文荣、化学系的陈临禄和中文系的成养正。最后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身材魁梧的北京人,一身整洁的中山装,外套一件米黄色风衣,微胖而白皙的脸庞上洋溢着慈祥的微笑,稀疏而整洁的黑鬓中,蕴藏着博学和知识。——这位就是西北师院中文系教授沈心芜先生,同学们惊愕呆痴般望着他好半天,只见他和雒玉麟老师亲切握手后,接着向同学们招手打招呼,渭源大学的学生们拍红了巴掌,也流下了热泪……

  教授来了,带着他的夫人和孩子,带着他装了半卡车车箱的书籍;晖亮了渭源大学的校牌,夯实了渭源大学的根基;专业齐全、实力雄厚的教师们来了,一个个温文尔雅,风华正茂,给渭源大学注入了蓬勃的朝气,带来了春天的希望!

  几天后的全校师生大会上,正式宣布了学校领导班子的组成:

  书记兼校长:张克勋(兼)

  党委副书记:杨家栋、宋捷(女)

  副校长:沈心芜(主持工作)

  教务长:王尚学(中共党员)

  副教务长:赵惠文(中共党员)

  办公室主任:周文荣

  学校共设机械、矿冶、农林、畜牧四个系。

  机械系主任:李启蔚

  矿冶系主任:杜文渊

  畜牧系主任:成养正

  农林系主任:陈临禄

  县上决定把渭源机械厂、渭源酿酒厂和渭源砖瓦厂划归渭源大学,作为学生半工半读参加实践的基地,还可补充学校的经费开支。另外,县委还从县上学校、机关选拔出雒玉麟、徐南枢、朱圣明几位骨干教师充实渭大。这在58年的渭源,确实是一支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极高的教师队伍,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学生的质量相对是比较弱的。除机械系拥有十几名高中毕业生而外,其余均为高中肄业或初中毕业的社会青年、复转军人。

  九月初,学校正式迁址南河滩渭源一小,县上决定从渭源已成立的工校、农校、卫校、剧校等几个中专抽调100名家庭成分好、政治条件好的学生补充渭大,分为甲、乙、丙三班。这些学生大多系小学程度,因此开设初中一年级课程,准备一直培养到大学毕业。毋庸置疑,当时的领导和教师确有克服任何艰难险阻、决心办好渭源大学、为人民培养出合格建设人才的雄心壮志;学生也有刻苦学习、勤奋成才的美好愿望和理想。迎着旭日出操,步着铃声上课,渭水河畔诵读,教室灯下作业。校园里氤氲出刻苦严谨、急起直追的治学精神,折射出大干快上、激情燃烧的时代光华!

  58年掀起全民大炼钢铁运动,渭源县炼钢的基地,就在距县城以西约二百多里的铁沟。据说铁沟的铁矿石藏量极为丰富。9月初,由副校长沈心芜亲自带队,渭源大学师生奉命组成200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进铁沟,组建起“五一”炼钢厂。

  已是深秋季节,铁沟周围崇山峻岭,霜叶似火,狭长的山谷里一字排开十几个炼钢厂。均是土法上马,在地下挖个直径半米左右的深坑,周围砌上耐火材料,坑旁上放置一木制大风匣,有一铁管通风坑内。炼铁时,把从周围山上砍来的木柴架入坑内点着,拉动风匣,木柴燃烧,然后把煤块和开采的矿石陆续放入坑内,熔入火中。两个人手持钢钎分站两旁,不停地搅动燃烧的矿石。风匣不断的煽,钢钎不停地搅。风匣后排着一队人,钢钎后排着一队人,一个累了,另一个立即换上去。不断从坑内用铁钳夹出矿渣,最后剩下微乎其微的、似铁似渣的东西算是钢铁。渭源大学的学生就是这样干着,人人挥汗如雨,个个干劲十足,烈焰升腾,壮歌冲天!

  那时节没有上下班之分,而是不分昼夜地苦干,三班人马相互轮班,下了“阵地”则钻入帐篷,和衣而卧,倒头便睡,一个个满面灰黑,疲困不堪。但一听哨音吹响,便跃身而起,呼拉拉扑向炼铁炉,那种一声令下,奋勇直前的阵势,恰似战场上和敌人短兵相接拼刺刀的战士,舍生忘死,壮怀激烈!

  年过半百的副校长沈先生,身临前线,亲自指挥。他耷拉着两只棉帽的耳朵,蹒跚着困乏的双腿,操劳着炼铁的成果,关心着大灶的饭菜,牵挂着师生的安全,往往在深更半夜拿出自己的工资,买来一大包糖果、蛋糕分送各炉,向夜战的学生慰劳!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帐篷内到处是水,沈先生怕学生着凉,钻进帐篷叫醒一个个睡熟的学生,见学生冷得打颤,就挽起两个学生的胳膊靠近自己的身体取暖,同学们一下子全挽起胳膊围成一堆紧紧靠着沈先生,不知是谁引吭高歌,顿时全体应和:“是那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是那狂暴的雨,洗刷了我们的帐篷……”真是情景交融,感人肺腑,至今回想起来,还是那么惊心动魄,神驰意往!

  记得我们“五一”厂的旁边山腰上,就是一个采矿的山洞,全是人力用钢钎、钢镢挖采,再由一个个身背背斗的学生运出土石和矿石,在距洞口那二百多米的路程上来回奔跑。当时就涌现出一个仅穿背心裤衩、背着满载五块矿石的背斗而来回奔跑的运矿英雄。山上山下的人群被这一壮举惊得目瞪口呆,又激动的掌声如雷,响彻山谷!

  因为矿石含铁量太低,炼不出什么真正的铁来。渭源大学的“五一”厂又改为炼钢,其实就是把全县各大、小队收集来的农民的铁锅、门环、锁子、铁勺,还有从供销社拉来整捆整捆崭新的铁锅,全砸碎了,又在那坑炉里炼成一个个钢锭,然后码得像一堵高墙。有一天,领导陪着苏联专家来参观,听说这个老外也被中国人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所感动,竖起大拇指不停地夸赞:“哈拉少(很好)!”

  就这样连续苦干了70多天,渭源大学的师生,经过战斗的洗礼,扛着中共渭源县委、县政府颁发的“大炼钢铁先进单位”的锦旗凯旋而归,返校上课。且不论58年全民大炼钢铁的成败得失,单就渭源大学师生那种一心想改变祖国面貌,团结奋斗、奋勇拼搏的满腔赤诚,足以留给人终生难忘的悲壮记忆!

  1958年底,渭源与陇西合县。1959年2月下旬,渭源大学举校东迁陇西一中后院,学校更名“清源大学”。在陇西的这最后一个学期,学校很少参加运动,平稳上课,秩序井然,堪称清源大学的黄金时期。

  《清源大学》校刊,向全校师生征稿不久,即复印出刊。是当时在教务处工作的雒玉麟老师一手用蜡纸铁笔刻写,再用油印机在黑麻纸上印制而成,但却受到全校师生的喜爱。校刊第一期上有几位老师的文章,还有我这个机械系学生的一首诗。诗虽拙劣,但就是这首诗,却影响到我终生命运。现抄录如下:

  我们快乐 我们歌唱

  我们这一群山娃子能够上大学

  心底里感谢

  伟大的毛主席和共产党

  我们快乐 我们歌唱

  教授来到渭大

  同学们高兴得将要发狂

  热烈欢迎

  党给我们的雨露阳光

  我们快乐 我们歌唱

  理论联系实际

  工地就是课堂

  红透专深

  是我们奋斗的目标方向

  我们快乐 我们歌唱

  把我们这一颗激动的心

  交给敬爱的党

  兴无灭资

  解放思想

  为了祖国

  献出我们的一切智慧和力量

  几天后的早上,我被沈先生叫到校长办公室。进门后只见他坐在桌前正看《清源大学》校刊,我鞠了一躬:“沈先生,你叫我?”

  他抬起头:“你叫常孝行?”

  “嗯。”我心底乱跳,不知发生了啥事。

  沈先生拉开抽屉,取出一把糖果放在桌上:“来,吃糖。”

  “吃糖?”这位尊严的校长、教授,居然给我糖吃?我不知所措。

  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拿起一颗糖,剥开糖纸用手递着:“来,吃!”

  我慌然接受了,并急速喂进口里,激动得浑身颤栗,接着一股香甜沁透心肺,浸润全身。沈先生笑着说:“你写的这首诗还可以,以后多读点文学作品。如果喜欢诗就多读点毛主席、鲁迅、郭沫若的诗词……当然还要多写,实践本身就是学习,天才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一分灵感。噢,你是机械系的,当然首先应该学好数理化……嗯——”,最后,他慈爱地说:“回去吧!”

  又过了大约一星期,教务长王尚学把我和汪承业、惠玉国、杨佩云四个学生叫到教务处。在座的还有宋捷和赵会文两位老师。王尚学说:“经校务会议研究决定,你们四个人暂定为清源大学培养的助教,从今天起分专业进修课程,惠玉国进修政治,指导教师宋捷;杨佩云进修物理,指导教师李启蔚;汪承业进修数学,指导教师杜文渊;常孝行进修文学,指导教师成养正和沈先生。从今天起,你们不再跟大家一起上课,而是跟着指导教师学习专业和协助工作,待遇是学校供给伙食费和服装费,伙食和大家一起吃,服装费每半年每人发10元钱,下来大家可到财务上领钱。好了,大家分头到指导教师那儿去,听他们的具体安排。”接着宋捷和赵会文分别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我们四人向老师们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就听王尚学叫我:“常孝行,你到沈先生那儿去,他等着你呢!”我赶紧跑到校长室,见沈先生夹个公文包站在房中准备出门,见了我二话没说,指着他房间侧墙摆的一张办公桌:“这是你的书桌,以后按时到我房间学习,我要去县委开会,你就蹲在房间看书,凡是找我的人都要登记一下,回来向我报告。噢,我这抽屉里有糖,来客人了,别忘了拿糖招待人家。”说完急匆匆走了。

  我这才环视房间,沈先生的办公桌上齐刷刷排列着精装的鲁迅全集。周围床上、茶几上全是书,好几本书还未打开,整齐地垒在墙角,但上面堆满了杂志、报刊…… 

  我款款坐在我的书桌前。桌上早已摆好一摞书和笔记本,还有墨水、钢笔、喝水的玻璃杯和一只房门的钥匙。我呆呆坐着,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受宠若惊”“一步登天”,形容当时的我是再恰当不过了。我这个连当农业社识字班教师都“没资格”的人,却一屁股坐在清源大学校长室,当上了教授培养的助教!想都不敢想、梦都不敢梦呀,然而却又实实在在。

  下课钟声响了,我不敢走出房间,静静地坐着,从门帘边瞅着同班同学上课间操。我多想跑去和大家狂欢一阵,然而却胆怯地不敢掀起门帘。

  上课的钟声又响了,校园里恢复了平静。我走到沈先生书桌前,翻开沈先生带课的丙班学生的作文本,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拿起红钢笔批改上了,一连十几本,直到沈先生回来站在桌旁我才发现。我吃惊地站起来,不知说啥好,额头上沁出汗珠,嗫嚅着:“沈先生……”

  沈先生翻了翻我批改的作文本说:“好啊,咱说定了,以后我看你的作业,你就帮着我批改这丙班的作文本,这才是我的助教嘛!”

  这以后的三个多月,我在沈先生的房间里度过。是他老人家给了我一个极为美好的学习天地。我如饥似渴地读完了沈先生安排的《中国文学简史》《语文基础知识》《现代汉语教程》以及毛主席、鲁迅、高尔基等中外名人的有关作品。每个夜晚,沈先生都来检查作业,询问情况,讲解难点。我为了实现清源大学“助教”的美梦,而“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不分昼夜地苦读。而身居校长位子的沈教授,在繁杂的学校公务和上课外,每天晚上还要为我单独讲课,端庄严肃而平易近人,品性高尚令人肃然起敬。在我看来,他就像一颗蓝宝石,在清源大学这个朴素背景的衬托下更显得华丽。

  1959年7月,清源大学撤销。现在看这很自然,渭源或者陇西,要办一所理工大学,也不切合实际,可当时对清源大学的学生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原四个系的学生合并到临洮农学院;甲、乙、丙班的学生合并到陇西其他专业学校。教师沈心芜、杜文渊、李启蔚调到定西师专,赵会文调到渭源一中外,其余宋捷、王尚学、周文荣、陈临禄、成养正全部留在陇西工业学校任教,其中宋捷任党支部副书记,王尚学任校长,幸运者是我们四个被培养“助教”的学生,均由沈先生和老师们推荐参加了工作。除杨佩云分到陇西首阳小学外,我和汪承业、惠玉国都留下和老师们一起留工校任教。

  就在清源大学撤销,师生各奔东西之际,要去定西师专任教的沈先生和留任工校校长的王尚学之间,因为我这个学生的去留发生了争执。沈先生要我继续跟着他去定西师专上学,说再有一年即可完成大专学业而取得正规文凭。王尚学则要我留工校任教,说可以上语文课还可以教音乐兼搞学校文娱活动。为此二人当我的面争论不休。都是我的老师,又都是为了我,我不敢表任何态,只好嗫嚅而退。晚饭后,沈先生叫我说:“王尚学答应,在你参加工作后,上西北师院函授部中文系,由他负责给你办理。怎么样?留下好好干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深情地看着我,欲言又止,转身走了……一年后,王尚学和宋捷调陇西一中分别担任校长和党支部书记,接着又是他们调我和汪承业去陇西一中任教。王尚学果然给我在西北师院函授部中文系办理了函授手续,使我终于完成了大专学业。用他的话说,是“兑现了当初给沈先生的承诺。”

  十多年后的1973年,我借在甘肃省委党校学习的机会去看望早已又调回西北师范学院的沈先生,他们一家像接待久别的亲人一样接待了我,吃饭时他还问我:“王尚学给你办函授了吗?”当听到我早在1962年就已在西北师院函授部中文系大专毕业时,他意味深长地说:“对,当教师就应该为学生负责嘛!”话题始终围绕着渭源大学,沈先生不无感慨地说:“渭源山青水秀,民风淳朴,是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啊!清源大学在我的手里撤销了、解散了,给我留下终生的遗憾……”我不知说啥好,环顾房间,见墙壁上还挂着渭源张璧原和张季伦老先生的几幅书画,正中挂一个像框,是沈先生全家1958年在灞陵桥下的合影……

  这位沈先生哟!1958年以前就已是西北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教授,怎么就乐意屈身到渭源这个偏僻小县的“大学”来任教?而且带着夫人和孩子,远离大城市的优越环境,扎根落户为渭源人民服务?十多年后,身居省高等学府教授之职,还念念不忘渭源大学的生活,还无限深情地依恋着渭源!我为自己有这么一位可亲可敬的恩师而骄傲,我也为我是一名清源大学的学生而骄傲!是清源大学改变了我人生的命运,是清源大学的沈心芜、宋捷、王尚学这些老师们,手把手牵着、扶着我走过决定人生命运最险峻、最关键的几步,留给我终生享用不完的精神财富和咀嚼无尽的人生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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