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 188 猪一样的队友——苏秦能把齐赵魏韩“三个臭皮匠”组装成诸葛亮骂？
上次说到，苏秦策划的五国伐秦终于轰轰烈烈地起兵了，屯兵于成皋，只要向西进发打破函谷关，秦国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现阶段的秦国实际上它的力量还远远达不到一统天下的火候，其他几个国家一联手，他就得装孙子。可惜地是，这五个国家各怀鬼胎，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表面上都在打哈哈，实际上个个都怕得罪秦国，怕被秦国人秋后算账。我们还是那句话，秦国一统天下，它的基础是几代人累积起来的，但是秦国一统天下的信心却是其他六国给堆积起来的。因为它知道，那六个国家根本就是纸老虎。
果不其然，这一次屯兵成皋的时候，苏秦和齐闵王发生了重要的意见冲突。在齐闵王的脑子里，五国攻秦嘛，那其实就是虚晃一枪，吓唬吓唬就行了，因为我主要的兵力还要留下来，到宋国的餐桌上开饭呐。所以当五国的大兵囤积在成皋的时候，领头羊齐国人先不动了。因为齐闵王想虚晃一枪，趁几个小弟去打秦国的时候，自己屁股扭一扭，直奔宋国而去。苏秦的想法刚刚相反，别的国家打不打无所谓，齐国人一定要和秦国人咬在一块，咬得越狠越好，咬破了脸，咬出了血，咬到骨头才好，这样两家关系彻底激化，万劫不复，这才是上上之策。
在这个时候，苏秦正在魏国首都大梁，也就是今天的开封市，在那儿进行国事访问。他写信劝齐闵王一定要推迟从成皋调兵。在信里说：“大王，现在五国攻秦之兵刚刚聚合，您却想大举攻宋，天下人看了都会笑话的，况且他们也不傻。如果您带头去打宋国，他们不是跟着屁股后面过来和您分汤喝了吗？那岂不是糟糕透顶！”
不过，看起来这封信打动不了齐闵王。齐闵王依然在那儿磨磨唧唧得，就是不肯发狠攻打秦国人，心思还留在宋国那儿呢。看见齐闵王不肯卖力攻秦，要从成皋调兵去打宋国，这魏国人心里也不老实了，心猿意马了。当时魏国的相国不是孟尝君嘛，孟尝君就是从齐国出来的，知道齐国人是怎么办事的，也知道齐闵王的行事风格的。“哦，你齐国人让我们魏、赵、燕、韩四个国家去打秦国人，啃硬骨头，大哥你却跑到南边吃宋国这块肥肉。你这是自己傻呢还是当我们是傻的呀？哎，得了，二话不说，我去抢，我跟着去。”因为魏国和当时的宋国是连在一块儿的，这么些年来，魏国就一直想讨宋国的便宜。宋国土地肥沃，庄稼长得好啊，魏国就一门心思地想到边境上偷割人家的庄稼。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得了吧，不去白不去啊。
这下热闹了，不用说，其他国家一看，哟，老大跑了，哦，魏国兄弟也溜了，我还留这儿干什么呀。得了吧，咱们也撤吧。苏秦急呀，心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那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大伙儿纷纷跑掉，那还打什么秦国人？合什么纵呢？泡汤得了。”苏秦赶紧给齐闵王又写了一封信。他不傻呀，他知道，用原先那一套再去说服齐闵王，齐闵王可能看都不看就扔了，得换个方式、换个角度劝齐闵王。
这封信里，他请求齐闵王给孟尝君一点甜头。信里是这么说的：“从前，大王您曾经跟我说过，必要的话可以给孟尝君一些好处，让他死心塌地地攻秦，不跑过来和您抢夺宋国肥沃的土地。这个主意，我想了想，真是太妙！高！实在是高！我非常赞同。那就请您以宋国的诚意--平陵，来收买孟尝君吧。您可以告诉孟尝君，打下宋国的平陵之后，直接封给他，勉励他安心攻打秦国人，否则的话，他们攻打秦国的意志动摇，很可能会造成纷纷倒戈、投奔秦国的后果。到那个时候，变成这些国家和秦国联手来攻打齐国，合纵攻秦就会变成合纵攻齐了。大王，您想，您到时候还怎么能安心灭掉宋国啊！您都自身难保啦！”
不能不说，苏秦这一次写信的角度确实很刁钻，直接揪住了齐闵王的命根子。齐闵王赶紧召集自己手下的谋臣探讨这件事。齐国的谋臣对苏秦一向以来不太感冒，这个外来户走到哪儿忽悠到哪儿，到处骗吃骗喝，到了齐国，把我们的位置都给挤了，现在又忽悠我们去攻打秦国。本来肚子里就有气，一听齐闵王来征询意见，纷纷来劝：“大王啊，不可啊，万万不可收买孟尝君呐。孟尝君当年从齐国跑出去的时候，就和咱们齐国已经是两条心啦，而且这一次，收买他的目的是为了坚定魏、赵、韩三国去攻打秦国。
大王，您想，一旦这三晋之国攻打秦国成功，三晋之国就会地位上升，政权巩固。三晋联手就可以凌驾于我齐国之上啦，到时候他们比我们还要骄横，甚至发动变乱。三家联手和我们一块儿去抢宋国，到时候，大王您的计划，那不就黄了吗？”齐闵王听了，想了想，哎，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哎，心里又开始犹豫了。
听到这儿，可能您也听出来了，不管是哪一个纵横家，不管是哪一个谋臣，支撑他们论点的一个重要的依据就是赵、魏、韩三家，也就是我们说的三晋。不管是谁来忽悠，不管是怎么忽悠，他们的一个重要的说法就是这三家会投靠我们的敌人。
齐闵王一犹豫，苏秦又急了，是啊，好不容易组个团去打秦国，哪怕只是西部旅游，也没有这么快回来的。这一下好玩了，联手攻秦变成开会了，失败更加干脆了，五国联军成了旅游团队了，简单评价一下那通通都是窝囊废了。
苏秦赶紧的再给齐闵王写信，信里说：“大王不必担心，我帮您盯着三晋呢，如果赵魏韩三晋有变，我一定会事先知道的。一旦他们有变故，您就可以结交燕国、联络楚国、结好秦国，切断他们的后路，把他们紧紧包围起来，他们岂敢对您骄横，他们一定不敢背叛齐国的。为防不测，我已经采取了一百多种防范措施了，如果您信任我，使得齐燕两国关系牢固，赵魏韩三家就不可怕。我愿以自己的性命担保，用不了三个月您就会成就王天下的霸业。我苏秦不惜生命要干成这番大业，并不是只为了您，也是为了我自己，因为一向以来得您照顾我，从不谋攻我所代表的燕国，我对燕王有了交代了，所以说到底也是为了我自己。一旦您成就霸王之业，我也名列三公自矜于世虽死不丑。”
这封信里面跌宕起伏，既有牛皮吹得邦邦响，也有肺腑真情。所谓名列三公指的就是在齐国当元老，自矜一世的就是指自己有傲视天下的资本了，虽死不丑顾名思义死了也不难看，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叫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说话确实是一种艺术，想说服别人，光说我是为您着想，这事儿您得了多少多少好处，那是没有说服力的，得把您自己也给带进去。比如说，这事儿我不光是为您，我这里也得了便宜，这样才有可信度。苏秦的这封信就是用了这种方法打动了齐闵王，最后批准了苏秦的要求，答应将来把宋国的平陵分给孟尝君，稳住他，孟尝君果然就乖了，不闹了。是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都有奶吃了还哭什么呀。
但是，世间之事就怕但是两个字，但是孟尝君刚稳住，三晋当中赵国的相国李兑他不干了，你们几位各为自己的利益，我李兑好像什么便宜都没得着吧，好吧，既然是这样，那什么咱也找秦国人好好的谈谈心。
您可能要问了，李兑为什么私下里想和秦国人讲和呢？从根本上来说，李兑是支持齐国去吞掉宋国的，因为齐国人答应打掉宋国以后把陶邑封给他做养老的封地。但是这毕竟是以后的事，目前来说如果跟另外几家把秦国人打得太凶太难看，这个关系就闹僵了，一旦五国联军收兵，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向秦国人交代呢。所以，李兑暗地里向秦国人卖好，表明攻打秦国不是我李兑的意思，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被逼的。李兑这么一干，魏国韩国急了，哦，你跟秦国人偷偷的眉来眼去，变成了我们是主打啦，以后秦国人找我们算帐怎么办。赶紧的，这两家也给秦国人递话，说攻打秦国不是我们的本意。
这下好了，五国攻秦就快变成一个国际笑话了。苏秦那叫一个急呀，“哥几个你们不能散伙，我还指着你们来攻秦，离间齐国秦国的关系呢。”赶紧的，苏秦麻溜的跑去赵国找李兑，说：“相国，您可别在私下捣乱了，天下如果纷纷散而侍秦，秦国必然从函谷关伸出脑袋，一路轻松小跑着去阻止齐国人灭掉宋国，说不好到时候秦国佬占据了宋国，秦相国魏冉不也盯着宋国陶邑这块肥肉吗。如果他得了陶邑，您还有份儿嘛，就等着在旁边干瞪眼着急吧。
现在齐国人调兵去打宋国去了，只要你们三家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下，挡住秦国，宋国指日可取，到时候，陶邑不就是您的了吗！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您是先拿了陶邑，再和秦国人讲和解释也为时不晚啊。现在您急什么呀，您这么一弄，魏韩两家也去讲和，那不就是散伙儿了吗？一散伙，这不都泡汤了吗！”
李兑也不是傻子，知道苏秦就是靠嘴巴忽悠来过生活的，眉毛一挑，眼角一挑，笑而不语。苏秦一看李兑好话不听，就吓唬呗，跟着苏秦就说：“相国，如果你们三晋先散伙了，不帮齐国攻秦了，那齐国人会有什么想法？齐国人肯定会报复的。到时候齐国秦国结好了，两边一夹，那么夹在中间的国家不就完蛋了吗。这样一来，不就是当年齐秦两家联手攻赵的老路吗？你们赵国不就玩完了吗？
现在五国攻秦，当然看上去好象是替齐国宋吞挡住秦国人，但是从长远来说，不就是为了这两家打起来矛盾激化，你们中间这些国家变得更安全了吗！”说到这儿，苏秦顿了顿，喝了一口水，瞄了一眼李兑，看看李兑的脸色好象有所转变，于是继续摇舌鼓动：“相国，如果你们跟秦国讲和，你想想，秦国会有什么反应呢？秦国会有六种不同的反应。”而后，苏秦一口气分析了秦国的六种不同的应对措施，因为原文太长，我们就逐一翻译了。苏秦的这六个推论，第一步都能向下直推三四步，中间互相掺杂其他列国诸侯的反应，连各个国家即将产生的反应和用兵的路线都预测到了。
您瞧瞧把苏秦大哥给累的，这一番推导的复杂和逻辑的蜿蜒使得我都没有信心在这里能彻底把它说个清楚明白，如果各位有兴趣，还是找来《战国策》，仔细翻翻《五国伐秦无功》这一篇古文来自己揣摩吧。到了今时今日，我们用后人的角度来研究历史，理解起来还那么消耗脑细胞，当年苏秦阐述起来真不知是何等的场景啊。估计这位大哥是一手指划着地图，一边用自己的口水把战国的地形图喷得湿透了。李兑在旁边一定会连连说：“苏先生，等一下，这段重新说。”苏秦纵横排俾，挥斥磅礴，说得李兑直翻白眼，话都说不出来了。稳住了李兑也就等于稳住了魏韩两国。
就这样，苏秦一个人看着赵、魏、韩三国，督促他们老老实实向西攻打秦国，此外，还要督促心猿意马的齐国佬也来凑份子打秦国。在错踪复杂的列国矛盾和战局当中，做一个男人累呀！做一个成功的男人更累呀！做苏秦这样腰里揣着那么多金子还到诸侯当中游走忽悠的，那更是不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