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望安杯”全国征文大赛018】吴子斌||蚝仔煎(散文)
主编:非 鱼
“卖蚝哦!”你曾经听过这样的叫卖声吗?那是在家乡的闽南小镇上。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常有人挑着蚝仔担,挨家挨户地叫卖。
生蚝带有一股特殊的海腥味,鲜得直叫人欲罢不能。遇此,母亲就争取买它一斤,不过,得凑好几个硬币。眼见一堆生蚝,肥墩墩的,晶莹莹的,放在“大碗公”里,就知道晚上必有一顿香喷喷的蚝仔煎了。
煎蚝仔煎是一定要用番薯粉的,还得放一些木薯粉进去,以增加弹性。至于是否放鸡蛋,漳州市区的与我们南部的做法并不一样,我们是不放的。但包菜又往往要放,主要是为了调和气味,包菜可以将蚝的鲜味进一步激发出来。
奇怪的是,台湾人的蚝仔煎,煎法竟与我老家的一模一样,也是不放鸡蛋的。我以为,鸡蛋与蚝的气味是很难协调起来的,好端端的蚝鲜味往往最后都被鸡蛋味抢走了。懂了这个利弊,每次去漳州小吃街点蚝仔煎,都要求不放鸡蛋。师傅开始一脸为难,但慢慢地,因为我是常客,也就主随客便了。
蚝仔煎,以前在我老家的经堂口,也是出了名的小吃。小贩用的锅当时就已比较先进了,就是用厚的平底锅。这种锅也常常用来蒸“肉包”。这种肉包,与北方肉包子并不一样,也是一种难以抗拒的闽南小吃,特别是饿肚子时。
煎(实际上是先蒸后煎)肉包时,老板为了展示,也为了散去水蒸气,故意快速旋转锅盖。这时,香气一下子散发出来。远处的乞丐来了,狗也来了,可能只要求嗅下气味而已。而像我们这些孩童,只好眼睁睁看着老板发呆。心想,如果自己是他家的孩子,那该多好!
这就是诱人的闽南小吃,单纯肉包就让人无法把持了,更不要说蚝仔煎了,那是更高级的小吃!
蚝仔煎担,也常常离肉包担不远。小贩同样故意把蚝仔煎底部煎成过烧的样子,不仅更脆,而且更香了。看着老板娴熟的动作和挥汗的样子,围观的人无不努力克制自己,而蚝仔煎带挑逗性和霸占性的香味依然不减。
龙海及漳州市区煎法也会掌握“过烧”的方法,问题是鸡蛋过烧以后常常发出令人不悦的焦味。有时,他们干脆抛去传统的煎法,直接用油炸的,那就更加走味了,而且吃起来很上火。这时,才匆匆忙忙加点芫荽去腻、去火,那就大可不必了。
开蚝是件苦差事。当年,有个姐从小送给人家,落户海边的小村庄。那边因为有较多的礁石,也就盛产生蚝。偶尔回家做客,便会带来一大堆生蚝,一家子便有口福。
这些蚝都是她自己亲自到海边抓的,然后自己开,可谓“粒粒皆辛苦”。看见姐一双粗糙的手,母亲暗暗心疼。没办法,那个年代就是这样,兄弟姐妹多,就得送人养。
所以,蚝这种东西,我是既喜欢又伤感的,因为它本身总介入一些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特别是读高中时,才知道,语文课本里《我的叔叔于勒》,牡蛎(蚝)还有更伤感的故事。那就是为富人撬牡蛎的于勒,开始被误认为“发了财”,家人便四处打听追寻。后来又被发现他只不过是个给人打工的穷人,家人们便躲着他。人世间的冷暖,由此可见一斑。
这个故事令我印象特别深刻,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一看到生蚝,马上想到“我的叔叔于勒”。很快高考了,读大学去了上海,再也吃不到家乡的蚝仔煎。他们那里喜欢甜的、酸的、辣的菜肴,与我们闽南的不太一样。所以,不知多少次,梦见自己吃蚝仔煎,一觉醒来,只有枕边口水。
等到大学一毕业,就恨不得溜到海边去一看究竟,天然的牡蛎究竟长什么样?原来,野生的牡蛎都牢牢附着在石壁上,其外壳既厚又硬,还长出一些边刺来,没有一定窍门,是剥离不下来的。
后来,人们干脆发明了水泥柱,让蚝直接在水泥柱上生长,拔蚝则干脆用机械化作业。这种养蚝方式着实让人大开眼界。今天的蚝肯定是没有以前的好吃了,毕竟都是半人工养殖。不过,产量大大提高,价钱自然便宜下来。
烤生蚝是冬季的热门生意。小贩们利用夜色掩护下的街边角落,东设一摊,西摆一个。炉火通红,蚝味飘香,令路过的人强咽口水。
当然,蚝仔煎的传统地位仍是不可撼动。小吃店依然以蚝仔煎为主,特别是漳州市区的小吃街,蚝仔煎老店依然门庭若市。而且,他们的店名往往是响当当的,什么“阿国” 蚝仔煎,“石码正港” 蚝仔煎,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但我最钟爱的,依然是母亲所做的那种蚝仔煎。在一口大铁锅上,用一个大煎匙来回搓着,又不停地翻开、铺开,目的是为了均匀。“猪母灶”的火候也全然在掌控之中。
很快,厚厚的一大坨蚝仔煎已大功告成。当碗筷备好时,就等那娴熟地切开。我拿着碗,宁愿再煎一会,因为我喜欢那种微微烧焦的味道。然而,这种“奢侈”早已成为过去,因为,儿童时代再也回不来了。
母亲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独一无二。她给你做的小吃,不仅带有她手艺的特色,更重要的是她带给你的母爱亲情。这,都是无法复制的,也不会重来。
“卖蚝哦!”,想起蚝仔煎,想起母亲,就难免沉浸在过去的情景之中。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吴子斌,福建漳州人,漳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早年华东师大毕业,现漳州城市职业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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