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货 郎 ‖ 王凌霄
王凌霄
我外婆家大门外就是纵横交错的田坝,那时是集体劳动,所以栽秧打谷子、薅玉米扳玉米都是大家一起。
大人劳动时我总爱去看,他们摆龙门阵、讲笑话、涮坛子非常热闹,我也就得到一份欢乐。
最高兴的是货郎担挑着担担下乡。春天大人们薅秧子时,货郎来了,他和这里的人都已经非常熟悉,和他们打招呼、开玩笑,还下到田坎上,劝那些大人们买他的食物。他说今天挑来的是阳春面、阳春饼,又麻又辣,又香又便宜。那些家婆、舅母们是最稳得起的,她们坚决不动摇。我家是长房,所以我在尹家湾辈份最低,见到的人我不是叫家公、舅舅,就是叫家婆、舅母,那时的尹家湾没有外姓,他们说都是一个老疙篼发芽的。
最经不住诱惑的是一个年轻的家公,20多岁,他整天乐呵呵的,见人就说笑话。他说:我见到凌霄口水都留了一尺多长,可怜兮兮的,给我来一碗(大概5分钱),然后又多要一个小碗,分一半递给我,那味道对我这个饥肠辘辘的小孩子来说,当然是比天下任何食物都美,一口就下肚了。记不清什么味道,反正比现在任何面都好吃。他这一上坎买,其余的小伙子、小姑娘都跟着来,她们吃,我也吃,她们就用不着再分给我。我家二舅、二舅娘是不买的,因为尹家湾数我家最穷,二舅太老实、太忠厚,家里人口又多,主劳力就只有我二舅一个,我母亲每个月寄来的5元钱只够买两斤肉、一斤酒,然后买煤油、火柴,所以他们绝对不去买来吃的。
只有一次是我最难忘的,那天货郎担的是阳春饼,我满老姑给我买了一个阳春饼,完整的一个。属于破天荒,那味道我至今都不会忘记。饼很薄,里面夹的粉条、萝卜丝,酥油辣椒,醋,最关键的是里面放了冲鼻子的芥末,吃一口醋就流出来,辣椒水流出来,味道又辣又酸,然后的主角才是芥末。开始它不显山不显水潜伏着,等辣、酸把你爽惨后,它威力开始发挥,冲得你眼泪花直流,然后还想吃。
这个满老姑是我们一个院坝的,也就是说比其他亲戚要亲一层,她和我家婆是一辈的,才20岁,大人都说她长得漂亮,从此我对她特别亲热,她也很喜欢我,每天晚上大家在龙门子下摆鬼神故事,她抱着我壮胆,我依偎着她躲妖魔鬼怪。
等到田、地里的活忙完后,货郎又挑箩筐来我们院坝来了,他卖木梳、篦子、针、线、顶针、胭脂、万金油、百雀羚等,一边卖一边开玩笑,比如一些年轻女孩子问篦子(梳子的一种)拿来做什么用的?他回答:和尚买篦子——梳肉(酥肉)。和尚没有头发,买篦子当然只有梳肉。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到冬至,他又挑着担担来村里,大家开涮:你又来赚钱来了!他说是想赚钱买一只红公鸡过年,但是你们看,我担的什么?那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大家又是哈哈大笑。原来货郎每年来我们村剃头,凡是年满80岁的他全免费。他说,这些老年人不能赶场去剃头,我只有尽孝,我要是连这些老辈子的钱都收,那不是老鹰抓蓑衣——脱不倒爪爪!
现在见不到走乡串户的货郎了,我至今认为那阳春饼最好吃!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