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95）：饶似刘洪奸似鬼，吃了温娇的洗脚水
前文书说到，法明告诉玄奘他的身世来历，发现他已然是个快意恩仇的热心肠，十分不利于修行，便揣摩观音的意思，指示玄奘寻母，共商报仇计划。玄奘以及而行，温娇在头天也得到神仙暗示，梦见月缺再圆，母子顺利相见。
话说玄奘说了父母名讳和自己身世之后，温娇心头大震，颤声道：“我便是殷温娇，你说你是我的孩儿，可有何凭据？”
玄奘见说便是他的母亲，不由双膝跪倒，抱着温娇的双腿放声哭道：“怪道孩儿一见便觉得面善亲切，原来果真便是我娘。娘且不必疑心，孩儿有娘的血书和汗衫为证。”说着便从包袱里取出血书和汗衫，捧与温娇看。
温娇对这两件东西记忆何等深刻，玄奘刚拿出时，她只一瞥间便已认出，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她唯恐稍有疏漏，便仍取过细细看了一遍，只见血书上血迹犹存，只是颜色灰暗；汗衫上胎血尚在，却已依稀难辨，回想十八年前的凶险，犹似昨日一般，不觉泪如雨下，早将玄奘搂过，强忍悲声道：“孩儿快莫哭了，以免惊动了旁人。我苦命的孩儿，一眨眼竟已长成这般大人了！娘对不住你，你这便快去吧，娘能见你这一面，知道孩儿安好无恙，便是立时死了也甘心情愿了！”
玄奘流泪道：“娘何出此言，孩儿十八年来不知父母，今日总算见到你，教我怎能忍心割舍而去？”
温娇四下看看无人，压低声音道：“孩儿不知，我身边都是奸贼刘洪的心腹，他们十八年来看视得松了，否则哪有我们今日的见面之机？当日娘狠心抛弃你入江，便是因为刘贼定要害你性命。如今他越发势大，若是知道你还在世上，定然放你不过。你这便快走，切莫被那些狗奴才看出破绽来，祸事不小也！”
玄奘闻言，咬牙切齿道：“这狗贼好狠，我正要找他报仇，怕他何来！”
温娇道：“孩儿莫说傻话，有道是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他在江州经营了十八年，深得人心，早已只手遮天，此处百姓只知有刺史，不知有天子。但在江州境内，他的话比圣旨还要灵验三分，对人生杀予夺，不过片言之间而已。”
玄奘不禁打了个突，踌躇道：“如此说时，我却如何能为父报仇，如何能救娘出此火坑？”
温娇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了一下，这才回身悄声道：“我已有计较，只是尚不能说与你知，怕你一时沉不住气，走漏消息便害了我俩性命。你且先回，过几日我便假装生病，只说前年病时曾许诺发愿，说病好时便要舍百双僧鞋还愿。刘贼极是疼我，定然答应，到时候我便去你金山寺中还愿，那时节我再把报仇计划说与你知。”
玄奘点头道：“既是娘已有计较，孩儿便先回寺，专等娘来！”说着便磕了几个头，起身匆匆作别而去。
温娇目送玄奘出门，微笑暗叹道：“这孩儿说起话来意气昂扬，遇到事时却不免有些胆怯懦弱，和他爹还真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这孩儿并非光蕊所生，却如何和光蕊这般相似？”
却说刘洪这次出差公干，本拟当日便归，却不料事有反复，竟然数日方才了结。刘洪心中挂念娇妻，骑上快马，恨不得一步跨回家中。到了家里径奔内宅而来，却见温娇病卧榻上，脸色甚白，显是病情不轻。
刘洪大惊，两步抢到榻前，凝视着温娇问道：“我只去了几日，娘子怎么便病成这般模样，让人好心疼也！”说着便湿了双目，声音也有些哽咽。
温娇心中微生感动之意，然而想起陈光蕊惨死，想起亲儿死里逃生，被迫出家，顿时怒火中烧，心肠也硬了下来，只是呻吟作态，并不答话。
刘洪见状愈发惊慌，当下便要差人请名医，温娇不欲将事情闹大，便假装忍痛道：“你且不必慌张，我这是个心病，便是妙手回春的大夫看了，也不能够把我治好。”
刘洪握着温娇的手，流泪道：“你到底是个什么心病，且说出来，看看能不能襄解，强如闷在心里自己难过。”
温娇见刘洪诚心，这才道：“你有所不知，我幼年时曾患大病，久治不愈，只得拜佛斋僧，许下了舍僧鞋一百双的愿心，后来果然病就好了。只因我年幼，对这事也不曾挂心，后来便忘了还原。五日前我做了一梦，梦见一个莽和尚手执利刃，向我索要僧鞋，一惊而醒，便觉身上不快，便得了这个病。若要好时，只需还了我的愿心，怕就不药而愈了。”
刘洪闻说，心中大安，笑道：“我的夫人，原来只是如此小事，你何不早说，白白地受了这几日罪。既是要还愿心，那便要大大地还一番，补偿了拖欠这几年的利息才好。”说着便吩咐身边的随从道：“今日衙门是王左衙和李右衙值日，你传我的话，教他们速速发文，着江州城内百姓，每家要办僧鞋一双，限五日内完纳。”
温娇不欲骚扰百姓，插口道：“那要得这许多鞋？”
刘洪笑道：“要得！要得！我便是要阖府百姓一齐为夫人还愿祈福。夫人放心，我一向善待百姓，他们若知道是帮夫人还愿，想来必定是乐意的。”说着便摆手教随从速去。然后又转身问道：“僧鞋有了，却是去哪家寺院才好？”
温娇故意问道：“这里都有什么寺院？”
刘洪想了想道：“江州佛寺不多，像样点的只有金山寺和焦山寺两个，你想要去哪家？”
温娇道：“我不曾听说江州有个什么焦山，却怎生有个焦山寺？好难听的名字，我不去那里！”
刘洪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此焦山非彼焦山也。这座山原是东汉灵帝时的名士焦光的隐居之所，他厌憎朝政不明，隐居深山，皇帝三次召唤不出，遂成高士之名。后人怀念他品行高洁，便将此山名为焦山，山寺便得名焦山寺了。其实这寺庙也还整洁，不过既是夫人不愿去，那也罢了，我们去金山寺便了，那里的住持长老叫做法明和尚，听说颇有点道行，我心下也是想着金山寺更好。”
温娇见刘洪对江州诸般事体如此了如指掌，心中不禁有点惊慌，生怕前日和儿子所图之事已被他察知，当下只含混答应，不敢再多说什么，后见他始终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四十八回：江州府玄奘认母，金山寺温娇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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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