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击中

被击中

为了保持阅读的连贯性,我通常不看别人的点评,偶尔看。被人点评的句子通常都确有过人处,但是不总能触动我。

这再次印证了那个真理——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以及:知音难觅。要不怎么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呢。

而有些句子,毫不精美,乍看并无过人处,却精准地将我击中,在心底荡起一圈圈涟漪。

比如——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读到这个句子的那一刻,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决定和一些人做永远的朋友。背叛朋友的事情绝不去做,有误解及时消除,不在乎谁先说抱歉,永远不让面子问题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

这是我的决定,一个单方面的决定。但是至少,在某种关系当中,我可以决定自己这百分之五十,而不必苦等“永远”的施舍。要知道,因为“永远”自带的强大的不确定性,我久已不再相信“永远”了。显然,我的“不相信”,是一种逃避。

这份名单在我心里,每一个名字都很清晰。这些名字有的仿佛钢打铁铸般坚固,有的散发着草木的清香,有的如诗书漫卷,有的酒意醺然……只需想起这些名字,心底就会漾起幸福安宁之感。

我决定我们之间不仅停留在过去,还会有将来。因为我决定为这段关系添砖加瓦。

我决定当朋友不再视我为朋友的时候先挽留,再放手。我决定就算无法挽回失去,在失去之后只怀念,不埋怨。

这个句子击中了我,改变了我前半生在关系当中习惯性处于被动位置的个人属性。

再比如——

所罗门王有一枚戒指,上面刻着一句话: “一切都会过去。”契诃夫曾说:“当我高兴时,这句话使我忧伤;当我忧伤时,这句话使我高兴。 ​​”

有一天心情很坏,妹妹把这句话给了我。

作为两个远隔异地的成年人,其实没有什么问题是可以果断出手替对方解决的。

不像她小一那年,橡皮被人抢了,我去震慑那个“小屁孩”;也不像我高三那年,她为我准备午餐水果,把葡萄一粒粒摘下来洗,直到洗出宝石般的光泽。

再说,这句话我早知道,契诃夫的话,也知道。我只是在需要它宽慰的时候,被冲昏了头脑,忘记了。

幸好有妹妹在。而且我毫不怀疑,任何需要宽慰的时候,她都在。她时常提醒我幸福的来之不易,同样,也常常提醒我幸福的简明易行——以我们之间最默契的方式。

你看,其实一个句子可以击中你数次,可以让你醍醐灌顶一回又一回。你见过的不一定知道,知道的不一定记得,记得的不一定理解,理解的不一定能适时在脑海中调出以提供安慰。

幸好有那贴心又知心的人在。她总是在。

又比如——

“不相信未作牺牲竟可先拥有,只相信是靠双手找到我欲求。”

徐小凤的经典曲目《顺流逆流》发行于1985年。我听这支歌几十年,却在几天前才被这一句歌词击中。

我相信那些得来须费苦心耐思量的事情。我喜欢倾力付出之后的得到。因为我相信终究会拥有,所以在付出的过程中感觉心底有火,身体有劲儿。甚至,就算这样的付出之后并未拥有,或者拥有之后造化弄人,一朝失去,我也有种结结实实的拥有感,不懊恼不空虚。

三十六年前,我哪里懂得这些?

我们花费了很多时间,用于寻找“简便方法”,踏上“捷径”时喜不自胜。要经历足够多的人生岁月,要认认真真地活过之后,才懂得珍惜那些“笨功夫”。

就像写文章,拼命积累好词好句,努力掌握技法窍门,力求“新”“巧”“精致”;苦苦达成这些目标之后,若有慧根,才明白“大音希声”“大巧似拙”的道理,再将种种刻意一一打破,去寻觅至纯至朴的初心。

徐小凤36岁时唱响此曲,那时她已在这圈中沉浮近20年。若非如此,也唱不出此等况味。

我今年才领悟,比她是迟了许多;但是余生漫漫,这领悟其实并不算迟。

所以,怕什么真理无穷啊,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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