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柯尊解的中篇小说《酸枣沟》(4)
柯尊解,湖北省作协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酸枣沟
柯尊解
4
8月12号,贝雷和麦颖小姨接到请柬,邀请他们参加东塘一家农户的结婚典礼,中午在主家喝喜酒,本来应该等到晚上才举行的“撒帐”仪式,考虑到客人们晚上回家不方便,也将移风易谷,改到下午天黑之前举行。
东塘是一个很小的自然村,跟酸枣沟虽是同一个行政村,却离着有一两里地。贝雷就问麦颖小姨:“我们可以带上枣妮吗?”
麦颖正不知如何回答,枣妮就说:“人家没有请我,我不能去喝人家的喜酒。不过,下午撒帐,我一定来找你。”
贝雷有些不放心,说:“那你要早点来。”
枣妮说:“下午我没别的事,就是打猪草,很快的。”
贝雷突然对麦颖小姨说:“我可以不去喝喜酒吗?”
麦颖问:“为什么?”
贝雷说:“我想跟着枣妮去打猪草,然后我们一起来看撒帐。反正你去了那里,也有肖坦陪着你的,我在那里谁都不认识,多没意思啊。”
贝雷边说就已经跑过去扯住了枣妮的手,麦颖看到眼前这一对男孩女孩无拘无束的亲怩样子,心里就荡漾着羡慕和感动,她微笑着说:“那好吧,不过,到了野外,你一定要听枣妮的话,不能乱跑。”
贝雷就连连点头,他现在只要麦颖小姨能快点离开,什么都可以答应。麦颖小姨离开,这屋里就只有他和枣妮两个人了。
贝雷喜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光。
枣妮的父亲进城打工去了,枣妮娘就要照顾好地里的活,至少要保证一家人的口粮。说她是非遗传承人,只在村里来了一些观光客人的时候,才会让她到原来的小学校里去演示一下织葛。演示完了,她就仍然是普通的农村妇女,要种地,要饲养家禽六畜。
枣妮娘今天上镇里买化肥和早稻种子去了,现在家里就只有贝雷和枣妮了。
这才是贝雷最希望的情景,家里只有他与枣妮两个人,没有别人,他们一起做家务,一起喂猪喂鸡,一起择菜淘米,一起做饭炒菜。灶上灶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菜炒好了,男孩夹一筷子还没出锅的菜,喂到女孩嘴里,然后,就歪着头问她:“好吃吗?”
那菜还有些烫嘴,女孩嘴里含着菜,说不出话来,却连连点头。
男孩高兴了,笑着继续炒菜。
吃完饭,他们下了两盘对角棋,又玩了两盘抓子,枣妮就对贝雷说:“你去睡个午觉,等会儿我叫醒你,一起去打猪草。”
贝雷一直要午睡的,今天却睡不着,他躺一会儿,就大声叫枣妮。
枣妮进屋问:“怎么啦?”
贝雷说:“我睡不着。”
枣妮说:“你这么大喊大叫,能睡得着吗?”
贝雷说:“你坐我床沿陪我一下。”
枣妮说:“你半岁啊?要摇篮摇你啊?要我拍你啊?”
贝雷说:“那也不用啦,只要你坐床边守我一下,我就能睡着了!”
枣妮就坐过去让贝雷拉着她的手,说:“行了吧?闭上眼睛快睡!”
贝雷握着枣妮的一只手,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枣妮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躬身给贝雷盖葛巾时,看到有一根短头发,掉在贝雷的鼻梁上,她担心这根短头发会让贝雷做恶梦,俯下身去刚要拈起那根短头发,熟睡的贝雷突然微笑了一下,拉着枣妮的右手翻了个身,侧身向里了!
枣妮的右手,被贝雷压在了身下,她半个身子俯下去,几乎要压到贝雷的身上了。她怕弄醒了贝雷,又不敢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她就用左手撑着,慢慢爬上床去。幸亏里面还有一块地方,可以让她侧身躺下去。她就半坐半躺在那里守着贝雷,看着他渐渐睡安稳了,才轻轻抽出手,蹑手蹑脚从贝雷的身上翻下床。
枣妮娘织的一匹葛布,上年卖到下年,还剩大半匹卖不出去。葛布湿气大,放在家里容易生霉,隔两三天,就得挂到外面去晾晾风。枣妮想,今天打猪草回来,就要跟贝雷一起去东塘看“撒帐”,趁着贝雷睡觉,她就提前把那大半匹葛布收回来,折叠好,然后把贝雷和麦颖小姨换下来的鞋,拿到堰里去洗了。抬头看看天,太阳开始落阴了,她就准备去叫醒贝雷。
贝雷已经醒了,兴冲冲出来,见了枣妮就嚷:“我做了你的梦了!”
枣妮笑笑说:“小孩子做梦,老鼠老洞,大白天哩,你说什么梦话呀。”
贝雷极是认真说:“不骗你,我梦见东塘的新娘子,就是你,枣妮!”
枣妮立即绷住了脸,说:“你胡说什么啊!”
贝雷却过来拉住枣妮的手,说:“真的呀!”
枣妮说:“再胡说,真不理你啦!”
贝雷还说:“我没胡说,做梦嘛。”
枣妮说:“做梦也不许胡说,戴上草帽,我们去打猪草。”
枣妮给了贝雷一顶新草帽,是今年的新麦草编的。她挎了一只四脚篮出来,只把门掩上。贝雷说:“不锁门吗?”
枣妮说:“锁了门,鸡怎么进去生蛋啊?”
贝雷说:“不锁门,小偷来了怎么办啊?”
枣妮说:“没小偷。真有小偷,上锁他也进得去。”
从对面不远的山坳过去,山背后竟是整面山坡的梯地,没有庄稼,却有很丰富的各种野草野菜。坡地下不远就是水田。这边是冬浸田,田里还有些水,也没有一棵庄稼,但没有坡地上那么多的野草野菜,稀稀拉拉长了一些像松针似的绿杆儿。枣妮说:“那些荒田里长的是野荸荠,等扯够了猪草,我带你去挖。”
枣妮就在坡地上教贝雷认识各种野菜,她扯了一棵冒白浆子的尖叶野菜说:“这是苦丁菜,人能吃,做菜可下饭啦。可猪不吃。”
贝雷问:“为什么啊?人都能吃,猪还不吃啦?”
枣妮说:“猪怕苦,猪食有苦味,它就不吃了,猪就喜欢吃酸的甜的。”
枣妮一边说,一边扯了一把藤说:“这种酸津藤是酸的,猪可爱吃啦。”
贝雷很快就认识了马齿苋,马蹄莲,酸津藤,锯儿草,齐头蒿。男孩和女孩都很努力,很快就扯了满满一篮子猪草,枣妮一个人都提不动了。她找了一根竹棍子,跟贝雷两个人抬着,说:“走,去下面荒田里挖野荸荠。”
贝雷抬前,枣妮抬后,两个人抬着一篮子猪草往山下走,枣妮就忍不住一边甩手甩脚地走,一边唱起来:
郎对花,姐对花
一对对到田埂下
丢下一粒子,发了一颗芽
么杆子么叶开的什么花……
正唱着歌,枣妮竟一眼看到荒田里有一条水蛇正在追捕一只绿青蛙,她立即大叫:“贝雷,快放下来。”
贝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枣妮却已经扔了猪草篮子,任那篮子滚下了田埂,把猪草也洒出来了,她却一心要去救那只绿青蛙。
可水蛇比枣妮快,已经咬住了青蛙,青蛙在咕咕哀叫救命。
枣妮一脚跳下荒田,冲过去追赶水蛇。水蛇咬着青蛙,跑得没有以往快了。枣妮抢向前,一弯腰,就抓住了水蛇的尾巴,她迅速提起水蛇。水蛇扭头翘起来来,装着要咬枣妮的样了,嘴里叼着绿青蛙却不肯松口。
贝雷却怕蛇咬着了枣妮,吓得要哭出声了,大叫:“蛇会咬你的。”
枣妮一点儿也不惧怕,她伸直了手臂,使劲抖着水蛇,抖了十几下,水蛇仍然能翘过头来,嘴里还是叼着青蛙。枣妮就轮圆了甩圈,蛇被甩了几个圈,身子终于软下来,松口放了青蛙。
枣妮看到水蛇口里的青蛙掉到水田里了,这才顺手一甩,把那条麻黄水蛇甩到了上一丘田。水蛇落地一会儿就活过来,哧溜一声跑了。枣妮没管水蛇的死活,她蹲下去看青蛙,青蛙却翻了白肚皮,死了!
枣妮看着死掉的青蛙,非常丧气,再也无心挖野荸荠。她将那只死青蛙带到了坡地上,找了块她满意的地方,捡块长石头刨了个坑,把青蛙放坑里埋了,顺手把刨坑的石头插在青蛙的坟头上。然后,她就又回到荒田里,帮着贝雷把洒出来的猪草捡回篮子里,两个人把一篮子猪草抬回到坡地上,枣妮有气无力地说:“咱们歇会儿吧。”
贝雷紧挨着枣妮坐下来,他看到枣妮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很不安,悄悄把枣妮的手拉到自己的腿上,说:“喂,枣妮,你刚才唱的什么歌啊?真的很好听哟,教我唱好不好?”
枣妮朝贝雷笑了一下,她明白贝雷是在宽解她的心,就说:“我唱的就是《打猪草》啊,你在城里没看过这个戏么?”
贝雷不肯承认自己没有看过戏,他只是望着枣妮说:“也是像那天推车那样的男女对唱吗?你教我吧。”
枣妮心情好了许多,说:“你真喜欢吗?”
贝雷是真的喜欢,说:“想跟你对唱,像上次推车那样。”
枣妮说:“上次唱的是《赶会》,这是《打猪草》,两个戏哩。”
贝雷说:“那你今天就教我唱《打猪草》吧!”
枣妮说:“好啊,我教你唱一段,你先听好啰!”
枣妮就站起来,试了一下嗓子,唱起来:
郎对花姐对花,
一对对到塘埂下
长子打把伞
矮子戴朵花
此花儿叫做
呀得儿呀得儿喂呀得儿喂呀得儿喂得儿喂的喂上喂
叫做什么花
枣妮教一句,贝雷学一句,一教就会,这让枣妮很吃惊。她原来以为那句衬腔“呀得儿喂”有点难,贝雷一下子学不会的。可贝雷学起来,一点也不费事,舌尖弹得比枣妮还利索,哼两遍就能唱得嘀溜溜转。
枣妮开心极了,她把贝雷的一双手握在她的手掌心,笑眯眯对贝雷说:“你要是生在我们这里,一定是个戏精。你就是个唱戏的材料。”
贝雷有些茫然,说:“我可从来也没有看过戏啊。”
枣妮不相信,说:“你们城里那么多的戏园子,你没看过戏吗?”
贝雷说:“什么戏园子啊,只有电影院。”
枣妮问:“你长这么大,就没看过戏?”
贝雷说:“哪有戏啊。”
枣妮说:“连《赶会》《打猪草》这样的戏,你也没看过?”
贝雷说:“上哪儿看啊?根本就没有。”
枣妮有些相信贝雷了,她就在心里很同情贝雷。这孩子真可怜,大人就知道要他念书,连《赶会》《打猪草》这样的戏都没有看过。枣妮就耐心地给贝雷讲解戏里的故事,她说:“《赶会》哩,是喻老四和张二女两个有情人私订终身,怕父母阻拦,就请热心快肠的谬老三,把张二女接出来与喻老四相会,戏文里唱的,就是他们两个人的那些事儿。”
贝雷连忙问:“《打猪草》呢?也是这样事吗?”
枣妮含笑横了贝雷一眼,说:“小心思都想什么哩!《打猪草》不是那种事。”
贝雷扯着枣妮的手问:“你说嘛,是什么事。”
枣妮说:“《打猪草》里两个角,金小毛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他家大人叫他在竹林里看笋,别叫野兽畜牲遭践了。他就爬到一棵大树上,把自己藏起来。这时候,来了打猪草的女孩叫陶金花。”
贝雷就指着枣妮说:“陶金花跟你一样大,对不对?”
枣妮笑了,说:“差不多吧。陶金花进竹林打猪草,不小心弄断了一根竹笋,她就吓坏了,怕被人看见了,要她赔笋。她偷偷看四周没有人,就用草把断笋盖起来。哪知藏在树上的金小毛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他以为陶金花是想偷他家的竹笋,跳下树就把金花打猪草的篮了踩破了。金花哭起来,说,我要是想偷你的笋,为什么不把笋子装进篮子里呢?我是不小心弄断了笋子,心里害怕。你现在把我的篮子踩了,我回去妈妈要打我啦!”
贝雷说:“就是呀,现在怎么办啊!”
枣妮说:“赔呗,小毛掏出两百文钱赔给金花。金花没有收钱,却问小毛,你一个小孩子,哪来的二百文钱啊?”
贝雷说:“小孩子也有零花钱的啊,我有好几百哩。”
枣妮说:“傻呀,从前乡下的孩子,哪有钱啊?那是他舅妈让他去买盐的钱!”
贝雷急起来了,说:“他舅妈的钱,那可不能动!”
枣妮说:“所以,金花就不要他的钱。小毛觉得金花挺好的,就要把断笋送给金花。金花提不动,小毛就送她回家。两个人一路上边走边唱盘歌《对花》,什么花都问过了,终于到了金花家,正好金花的妈妈不在家。金花就把小毛拉进屋,打了三个鸡蛋炒饭给小毛吃。”
贝雷听到这样的结局,就拍手叫起来,他拉着枣妮的手欢呼着:“我知道啦,金花和小毛,后来就好上了,像我跟你一样!”
枣妮急忙抽出手来,住贝雷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说:“胡说什么呀?我不理你啦!”
贝雷急了,分辩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枣妮说:“你是哪个意思?”
贝雷说:“我说的好,既不是张二女和喻老四那样的私订终身,也不是肖坦跟麦颖小姨那样谈恋爱,是你跟我这样的好,不行吗?”
枣妮想了想,红着脸说:“你要这样说,就行。”
正这时候,山坳口出现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两个人都是一副邋里邋遢样子。他们站在山坳口,老远就冲枣妮和贝雷喊:“那两个娃儿,你们看到哪里有狗蒺藜啦?帮我采一把狗蒺藜,我给你们十块钱!”
枣妮大声回答:“这边山坡没有。”
贝雷就问:“啥是狗蒺藜?”
枣妮指着身边地墈上的一棵两三尺高的灌木说:“它就是。”
贝雷吃惊说:“你面前就有狗蒺藜,干嘛骗他们?”
枣妮说:“他们是要拿这东西去使坏害人哩。”
枣妮从那灌木上摘下两枚果子给贝雷看。那果子比一粒西瓜子还要小,满身都是长短不一的毛毛刺。枣妮摘一枚果子粘到衣裳上,叫贝雷试着弄下来。贝雷扒了半天,几个手指被刺破了,却不能把粘在枣妮衣裳上的狗蒺藜扒下来。
枣妮说:“刚才那两个人打扮的样子,肯定就是今夜东塘撒帐的花子头。他们这是要在撒帐的时候,把狗蒺藜撒到新郎新娘的床上身上,这东西要是粘到头发上就更是扯不下来了。”
贝雷突然格外担心起来,说:“他们要是找到了狗蒺藜,新郎新娘可就惨啦!”
贝雷跟着枣妮急匆匆赶到了东塘结婚的人家,撒帐正要开始了,贝雷一眼就认出那两个采狗蒺藜的邋遢男人,就混在那伙撒帐人当中,他就拉着枣妮,急忙找到麦颖小姨说:“有人要害新郎新娘,往床上撒狗蒺藜。”
麦颖小姨显然不认识狗蒺藜,她冲男孩女孩笑一笑说:“放心吧,新郎新娘是假的,撒帐结束,他们都会回县城,不会在那张床上睡觉。”
贝雷惊大了眼睛,傻望着麦颖小姨:“假结婚啊?”
麦颖笑着点点头。
贝雷被骗了,很失望,回头看枣妮,枣妮却很平静,贝雷问枣妮:“你也知道他们是假结婚?”
枣妮说:“给你们这些城里人表演哩,新郎新娘都是县里请来的演员。”
贝雷很沮丧,说:“那他们为什么要去采狗蒺藜?”
枣妮说:“他们就是想要害县里来的演员啊,叫县城的演员不敢来,以后就可以由他们这伙乡下的演员来演假结婚啦,演一次就能赚一百五哩。”
贝雷又一次被惊大了眼睛。
这时候,撒帐已经开始了。
大家都涌进了新房。新房里早就预备了爆米花,花生,红枣,桂花,莲子,放在一只大木斗里。乡下的撒帐,最讲究的要请地方上的叫花子头来主持,叫“花子呼彩”,据说只有这样,一对新人以后才能更和顺发达。但现在乡村里也找不到叫花子头了,原来,那两个全身邋遢的人,就是假扮叫花子头的人。
贝雷想,他们肯定已经把狗蒺藜拌进了爆米花那些东西里面了。
邋遢的叫花子头抓一把往大花床撒一下,就唱一声:“一进新人房呀——”
拥挤在新房里的很多人就一齐高声应和“喜啊——”
叫花子头再撒再唱:“喜气洋洋啊——”
众人便也跟着叫花子们应和:“喜啊——”
叫花子头又唱:“祥光普照呀——”
众人齐呼:“喜啊——”
叫花子头:“瑞气满堂啊——”
众呼:“喜啊——”
叫花子头:“见个梢公戏蚌壳呀——”
“喜呀——”
叫花子头:“请君听我撒帐歌呀——”
众呼:“喜呀——”
“撒帐东呀——”
“喜呀——”
“大花床内起春风呀——”
“喜呀——”
“一犁犁开芳草地呀——”
“喜呀——”
“泥鳅偎泥暖融融呀——”
“喜呀。”
“撒帐西呀——”
“喜呀——”
“叫声新郎你莫急呀——”
“喜呀——”
“剥开莲蓬是莲子呀——”
“喜呀——”
“解开罗裙一罐蜜呀——”
“喜呀——”
“撒帐南啊——”
“喜呀——”
“新娘有只醃菜坛啊——”
“喜呀——”
“茄子辣椒醃不满啊——”
“喜呀——”
“一条黄瓜醃满坛啊——”
“喜呀——”
“撒帐北呀——”
“喜呀——”
“猫儿门外叫声催呀——”
“喜呀——”
“良宵一刻莫偷懒呀——”
“喜呀——”
“免得公爹来扒灰呀——”
“喜呀——”
“撒帐中呀——”
“喜啊——”
“麒麟送子到府中呀——”
“喜呀——”
“生下五男并二女啊——”
“喜呀——”
“儿孙满堂绕春风啊——”
“喜呀——”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