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纯柏——隐身兵站

英雄的铁道兵

隐身兵站

——援越抗美记忆之二

铁十三师六十二团 蔡纯柏

人们常说隐身飞机隐身舰艇,好像没有人说过隐身兵站。在援越抗美的日子里,我曾经随部队从黄连山向奠边府的转移途中,就住过隐身兵站。

为了防止美军飞机空袭,部队傍晚开始转移,大家分成四排坐上蓬布军车,两边靠车板,中间两排背靠背,怀抱钢枪,下坐背包,你挤我我挤你,一点空隙也没有。

汽车像受惊的野马,急驰在山路十八弯,水路九连环的狭窄崇山峻岭中。忽儿欲撞峭壁,忽儿欲跌悬崖,路边被撞断的大树像一个个硕大的惊叹号,直刺眼帘,令人头昏目眩,胆战心惊。剧烈的颠簸和固定的坐姿,把人折磨得疲惫不堪,一会儿昏昏欲睡,一会儿从梦中惊醒。

一路上黑灯瞎火,死一般沉寂,借着朦胧的星光,隐约中可见破碎的村镇,有的被美机炸成废墟,有的残垣断壁一片狼藉。公路上不时出现巨大的弹坑,最大的可装下几部汽车,不知有多少鲜活的生命葬身于坑中。我自言自语地骂道:“狗东西,太凶残了!总有一天,这些弹坑会把美国佬自己埋葬”。

每条河流上的桥梁都被美军的飞机炸毁,汽车只能在旱季枯水期穿水而过,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军车熄火在河中。我们车队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几位战士跳下车,用树棍不停地测着水位,校正汽车行驶方向,测到水深的地方,还搬来大石头铺垫。后边的汽车尾随而行,生怕走偏方向。断桥河滩上,横躺着一枚足足有二三米长的美军臭弹,人骑在上边像坐着潜艇,我真想踏着炸弹照张相,让美国佬看看中国军人,誓将敌弹踩脚下的风彩。

越往前走,战场气氛越浓,山坡上弹坑累累,焦土片片,有的被炸断的树桩和四周的枯草还在冒着硝烟,初到前线的我还真有点紧张。我问陈排长,我们今天住的兵站安全吗?他平静地说:“应该是安全的,兵站己接待过多批移防部队,都没有出现问题”。

天快亮时,车队又停了下来,只见公路侧面是一片开阔地,一条长长的溪流从山那边流到这边。很快,在有关人员的指挥下,车队从公路拐进这条溪流,汽车像船一样逆流而上,激起朵朵水花,冲击着逶迤浅滩,这就是战友们说的水下公路。大约行驶两三公里,车队才进入密林深处的草棚兵站。我对兵站设计者的巧妙构思暗暗叫绝,敌人做梦也很难想到,在没有车辙,没有路痕的小溪深处会有一座兵站。兵站设置的另一个理念是平实。它座落在与千百个山坳一样的再普通不过的山坳中,四周原生态完好,像一个无人涉足的处女地。正因为普通,才容易隐蔽,正因为原生态完好,才能迷住敌人的眼睛。正当我浮想联翩的时候,远处传来敌机的轰鸣声,瞬间似惊雷如霹雳般越过我们的头顶,飞机上的机关炮不时嗒嗒嗒地扫射,好像发现了什么?但是,很快就从他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射击中,暴露出这种射击是盲目的,试探性的,是一种恐吓心理战。兵站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密林是我们天然保护伞。兵站伙房设计也很巧妙,灶台依山而建,临山一面挖了多条很长的烟道,通向多个山体,使炊烟分散得细微飘缈,别说是飞机,就是肉眼也都很难看清。溪流隐路,密林隐身,灶台隐烟,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过往人员的安全,大家亲切地称之为隐身兵站。

兵站虽隐蔽,但敌机并没有停止骚扰折腾,一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就要来折腾一次,闹得大家心中烦燥,寝食难安。我的老乡王顺金气得大声骂道:“狗日的美国鬼子,太嚣张了!简直贴着树稍飞,我恨不得冲出去,像越南南方游击队用步枪打下飞机一样,打它个狗日的,说不定还能击中飞行员或打中油箱,那可就真夠它喝上一壶的啦!”我说:“打飞机事小,暴露目标事大,太危险了”。他说:“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说:“气什么呢,对于我军的隐身兵站,他们就是帮瞎子疯子,跟这帮疯子瞎子呕气划不来”。曹静也不无讽刺地说:“生什么气呀,你就把他们的闹腾当作敲锣打鼓放鞭炮欢迎我们”。说得大家笑了起來。不一会儿,敌机一无所获,垂头丧气飞走了,留下一阵凄惨的嗡嗡声。王顺金突然兴奋起来,大声朗诵毛主席诗词:“小小环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历,几声抽泣……”大家又一次哄堂大笑。这笑声既是战士们大无畏精神的流露,也是对敌人的嘲笑。笑声冲破树冠,在山坳上空久久回荡,至今仍然回荡在我和战友们的心中。

2020年10月26日

校对:心系远山

作者简介

蔡纯柏,安徽巢湖市人,1945年12月出生,1964年12月入伍,服役于铁道兵第十三师六十二团,1965年至1968年参加援越抗美,历任连队文书、副排长,1970年2月退役,先后任巢湖市航运局干事,省航运局办公室主任,省政府办公厅秘书、副处长、副巡视员、机关党委书记,省政府驻北京办事处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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