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命的女人
“你看,我这样穿好看吗?”当我行至步行街,掀开门帘的一刹那,一句软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前的女人很眼熟,在送孩子上学的途中经常见到,喜欢穿旗袍,走起路来袅袅娜娜,在这个追求时尚元素的年代,她仿佛是个逆行者,活在明清时期的某个深宅大院,迟迟不肯走出来。这样的另类,让人容易记住是再正常不过了,听人说,她脑子不太好,但家境优渥,男人待他不薄。
当我再次看到这一身民国风打扮的女人时,她正在试衣镜前走来走去,审视着镜子里美丽的女人,一边还不忘问问身边人“我好看吗?”这样看似有意无意的问话,更多的时候像是在喃喃自语。我的目光开始被她吸引,只见那一身古典味的连衣裙套在她凹凸紧致的身体上,衬托得整个人愈发娇小玲珑,精致的妆容下一对忽闪忽闪的眼睛像含烟的西湖水,高高的发髻精心的挽在脑后,发簪从中穿过,胸前几串珍珠项链随着她摆动的身体,如水般随意流动,这样的女人,与大众化审美相距甚远,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像诗经里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单从外观来看,你不得不被这份独特的美所惊艳,中年女人中的极品不过如此了。
不知是常常光顾步行街的缘故,大家都熟知她的情况,店里的营业员看上去不爱搭理她,她像是也不在乎别人的态度,就那样对着镜子自说自话,时而摆动裙角,时而转个圈,像欣赏一幅画般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见我过来,像见到久别的故人,兴冲冲的朝我招手,嘴里嚷着:“你看我好看吗?真的好看吗?”我善意的笑笑,发自真心的说:“你很好看,非常好看。”店员朝我挤挤眼睛,示意我不要多讲话。当然,我没有领她们的情,继续和她聊着,夸她的身材好,气质也好,是个标准的衣服架子。这下她可更开心了,像小燕子般围着我转了起来。我看到她手里的小坤包,精致小巧,手工刺绣精良,看上去非常高档。她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包看,马上解释道:“包是在上海城隍庙买的,南京城隍庙也有,铜陵还没见到有卖的呢”。
一旁的营业员这回收起嫌弃的目光,啧啧称赞道:“乖乖,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呢”。眼里羡慕的神情出卖了她们心底的秘密。我说:“你们别看她那样,其实好命着呢!老公是有色的领导,对她很好”。她见我提起她老公,随更正道:他不是领导,只是一个高管而已。明眼人很清楚,铜陵有色的高管在这座小城的身价。有人摇摇头,有人私下耳语,真是可惜了。我不知道她们是为谁可惜,为眼前女人的疯病,还是为她身后男人的不幸。
看她欢欣雀跃的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快活得像个十八妙龄的少女,心里生出莫名的感叹,也许真的如书上所言,精神病人最接近快乐。正常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很难有那份闲心把过多精力投在自己身上,完全浸淫在自己杜撰的美好世界里,不愿走出来,她们更多的是牺牲自我,与生活短兵相接,直到耗尽自己,否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怨妇。我觉得她身后的男人不简单,拖着如此心智的女人,独自撑起一个家实在不容易。我也清楚国企高层的压力,在这全民焦虑的时代,想和眼前人说上几句减压的话,分担一点苦闷恐怕都难
她见我半天不说话,于是又窜到我面前,嘴里不停的说:“我真的好看吗?你能给我拍张照吗?”接过她手里的手机,她就那样无拘无束地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摆弄姿态,可爱,活泼,灵动。非常要命,我竟用这么美好的语言夸一个疯女人。想想不是吗?眼前的女人身姿轻盈,浅笑安然,像一束明媚的光照在我及身旁几个黯淡的中年女人身上。生活何曾善待过中年女人,时光几乎摧毁了我们的一切,面对日渐慵肿的身材,暗沉的肤色,早早灰白干枯的头发,样样都不忍直视,却处处无可奈何。眼睛里的日月星辰早已被日复一日的菜米油盐所代替,生活的艰辛早已掏空了曾经的纯真,独留一具茫然空洞的躯壳,偶尔在失眠的夜,仰望长空,叩问女人活着的意义。可眼前的这个女人,时光在她身上仿佛静止,人到中年,依旧婀娜婷婷,轻易就令自己满足快乐,一身衣妆就能兴奋半天,别人的一句无心赞美,能把她瞬间变成孩子,她的快乐来得如此容易与简单,怎不叫人羡慕嫉妒。
“这件真好看吗?好看我就买了,刚穿出来的那件就扔了吧”?!她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又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为什么扔了,不是新的吗?"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衣服不是穿两次就扔吗?我的衣服都是穿一两次就扔的”这回轮到她百思不得其解了,她像是完全无法理解我们的生活方式,或者说是消费方式。我和店员都被她诧异的眼神逗乐了,有人说:姐姐,我们可是几年淘汰一次衣服的人啊!能不能不要这么打击我。怪不得看她天天从我店前过,就没见她穿过重复的,真是人比人得死”。
由此可见,她的财务是自由的,花销是自主的,她的消费水平有多高,身后的男人待她就有多好。在这个晴天丽日,满世界仿佛都在喊着“男人有钱就变坏”的时代,我们集体被眼前的这个疯女人狠狠地虐了个遍.但同时也让我们重新开始相信男人,否定掉那些以讹传讹的传言,相信拿人品做底子的男人还是大有人在,担当和责任是他们身上一道耀眼的光,照亮黑夜里孱弱的女人。若不是有人在负重前行,哪来小女子的一梦千年?恐怕早已流落街头,褴褛不堪了。人与人还真讲究个命,你遇见谁,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轨迹。倘若那个女人遇见的是一个人品低劣,生活质量很差的男人,或者人品和条件各缺一样,她阔少奶奶的美梦都会破碎,那时,她就不是一位优雅端庄的神秘女人,可是彻头彻尾让人不敢靠近的疯婆娘了。
听人说,傍晚时分看到她们两口子散步,男人挽着女人的手,样子很恩爱,至于恩爱不恩爱,也就无从考究了,但真心宠溺一定不假,从她的穿着,花钱时的不眨眼睛,足以看出男人并不苛刻于她。好命的女人,把原本不幸的人生,过成了别人眼里幸福的日子,这一切得益于她身后的男人。其实幸福的底牌到底是什么样子,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原形,也许只是一个心态,一个念头,一念在天堂,一念在地狱,看我们手中握住的是什么信念了。在这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我是着着实实的被这个陌路相逢的女人吸引了,多少精明强干,貌美如花的女人,想过上的美好生活不过如此:有人暖,有人爱,花钱不数,日子无忧,而她轻易就拥有了这一切。也许是上苍垂怜,让人失去点什么又会补偿点什么,也许是她上辈子的行善积德之举,才有了今生所遇良人的福报,无论作何猜想,但凡能活到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人,就是有福之人,但愿好运一直和她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