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黑夜才听懂期待

亲爱的旅人啊 周深

史铁生离去前,他的朋友为他转院寻找安静的病房,他夫人陈希米为他签署放弃治疗和捐献器官的同意书。明知已是无效,就不让他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延长无谓的生命。

他去世后,按照史铁生生前意愿,由陈希米通知朋友们不要送花圈挽联,要穿美丽鲜艳的衣服,可以带鲜花来送别,因为他说过,这是他的节日。

在读到告别时他的亲人朗读的他生前所写下的《节日》时,相信你绝不能抑止住泪水:

呵,节日已经来临

请费心把我抬稳 

躲开哀悼

挽联 黑纱和花篮

最后的路程

要随心所愿

呵,节日已经来临

请费心把这囚笼烧净

让我从火中飞入

烟缕、尘埃和无形

最后的归宿

是无果之行

呵,节日已经来临

听远处那热烈的寂静

我已跳出喧嚣

谣言、谜语和幻影

最后的祈祷

是爱的重逢

  

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在自己选择的地方体面地离去。而医院,将每一个有名字有思想的人变成一个只有床号的患者,甚至是死者。一旦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们就是面目模糊的受限制者。

很多时候,医学也无能为力,无法创造奇迹。我多么佩服史铁生,坐在轮椅上,却给人最健全的教育。在他的文字中,我们会无数次反思自己,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残疾者和病者?所以,让我们可以选择医或不医吧,即便是死,也让它成为盛大的节日。

可是,当生命垂危,我们常常失去决断权。亲人不为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治疗,就算不得亲人,一切就由不得你了。

无论生前多么爱美,都要躺在简陋的临时棺材里供人瞻仰遗容。他们身着黑衣前来,满面悲戚,做最后的告别。要何等大气魄,才把这当成盛大的节日?

我记得史铁生的话:“残疾也许是这个世界的本质。”某些方面,我们却是残疾了。

我们怕死,回避一切与死有关的语词和情节。然后,在论文里纸上谈兵,分析鲁迅、卡夫卡、弘一法师的死亡意识,觉得只有上升到哲学、宗教的高度,才脱离了死的压迫,才算真正面对它。

从容面对死,实在是因为参透了生。茨威格、太宰治、傅雷,他们选择以自尽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安排了自己的死,身边一同赴死的是他们的爱人绿蒂、山崎富荣、朱梅馥。可能还有更多不知名姓的普通人,选择同时双双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他们不要生活了,只要名节或解脱。

也许,那两个同时飞升的灵魂是幸福的,为我们活着的沉浸于柴米油盐个人悲欢的人的思想所不能及。因为有一个词,叫苟活。它生动传神地刻画出了一种生存状态。

风云老师便是这样一语中的:“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

在进入老龄化社会的当下,家有耄耋之年的老人毫不稀奇,而每一个中途意外离世的人,都令人唏嘘惋叹。

有一天清早,我收到来自表弟的微信消息。消息令人吃惊,告知他某月某日在某厅举办遗体告别仪式。我马上去翻他的朋友圈,发现一个月前,他说:“愿早日脱离苦海,重返人间。”看来那时他已病得很重。当天,他女儿在他的朋友圈发布了他离去的消息,并做了说明。

亲爱的多才多艺的表弟,不知几个月过去了,你有没有重返人间,可能你就在对面,我们却无法相认。就像更多的人,已经不能确认他是我们前世的亲人,不知道擦肩而过或谴责伤害竟是爱的重逢。

我们只是,生下来,活下去。

但是史铁生告诉我们:“你来了,黑夜才听懂期待。你来了,白昼才看破樊篱。”

所以,陈希米写了一本书,名字就叫《让“死”活下去》。

所以,看到风云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种下的格桑花打破常规破土萌芽,更开出小小的花朵,令人不得不感叹生命的神奇。

每一朵小花,都似千寻的脸。缩小版的花瓣,在阳光稀薄、温度不够的窗台上,翻来覆去写着一个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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