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键:《宝剑记》与《金瓶梅》的再比较——李开先作《金瓶梅》探考之二(下)

二、两书近同说
除却《金瓶梅》对《宝剑记》曲文、宾白的大量大段地抄引,更重要的,是两书在行文造语、设事绘情方面的近同。
这“近同”贯串在全书始终,表现在那不易觉察的微末之处,对此,就更应引起我们的注意。
(一)如脱一模的人物、事件描写
首先,两书在有关人物事件的描写上,可见出许多相近的例子:
(1)两夫人进香
《宝剑记》第二十六出,林冲夫人张贞娘来到东岳庙进香一一
因为婆婆多病,曾许下每岁三月三日敬赴岳庙烧香乞祐。近因丈夫不幸,发配沧州,杳无音信,伏乞尊神保祐婆母病好,丈夫及早还乡。
《金瓶梅》第八十四回,亦专写了西门庆正妻吴月娘到岱岳庙进香之事——
吴月娘请将吴大舅来商议,要往泰安州顶上与娘娘进香,西门庆病重之时许的愿心。……到了岱岳庙,正殿上,进了香,拜瞻了圣像,庙祝道士在傍宣念了文书;……
两夫人进香,原是各为其夫:张贞娘是祈祷流配远方的丈夫“无难无灾”,吴月娘则是为了丈夫在天之灵的安息。
她们都在庙中遇到无耻之徒的纠缠乃至强暴,但却侥幸未至失身。
拦截张贞娘的是“高太尉螟蛉子”高衙内;企图强奸吴月娘的是“知州高廉的妻弟”殷太岁。
这两个白昼横行的色狼都得到了庙祝道士的帮助:剧中道士拦住香客,让高朋等隐藏殿后,窥视美貌女子;书中“道士石伯才,专一藏奸蓄诈,替他(殷太岁)赚诱妇女,到方丈任意奸淫。”
两夫人进香和进香过程中的遭遇,何其近似。

《宝剑记》舞台剧照

(2)三娘生日
《金瓶梅》中三番五次地提到西门庆第三个娘子孟玉楼过生日的情况,形成了一个近乎固定的语词搭配——三娘生日,其来源,当取自《宝剑记》。
第二十一回,帮闲应伯爵、谢希大来邀西门庆去妓院李桂姐家吃酒,吴月娘怕其又久出不归,说道:
大雪里家里坐着罢,今日孟三姐晚夕上寿哩。
劝阻不听,又叮嘱跟随的仆人玳安:
今日你三娘上寿哩,不教他早些来,休要等到那昏天黑地的,我自打你这贼囚根子。
第七十二回,应伯爵小儿弥月,来请西门庆及妻妾们去吃酒,西门庆曰:
实和你说,明日是你三娘生日,家中又是安郎中摆酒,……如何去的成?
明明是结拜的兄弟,却日“你三娘生日”,如若视为浑闹之词,那么同回中应伯爵私下对李铭说:“明日交你桂姐赶热交儿来,两当一儿,就与三娘做生日,就与他赔了礼来儿,一天事多了了”。
也是呼作“三娘”,不分你我,便有点奇怪了。又第七十七回,西门庆对宠妓郑爱月儿道:
你三娘生日,桂姐买了一份礼来,再三与我赔不是,郑爱月儿道:不知三娘生日,我失误了人情。

“三娘生日”之类语词搭配,在古典小说中大约属《金瓶梅》的专用,指西门庆第三个老婆过生日之事。其与另外的妻妾过生日,却很少如此张扬。
在西门庆妻妾中,孟玉楼既无吴月娘之地位,又少李瓶儿、潘金莲之爱宠,何故如此?《宝剑记》也许能提供一点答案,其第二十六出:
(净、丑白)小的久候大叔,为何来迟?
(小外白)今日是三娘子生日,偏饮了几杯酒。
(净、丑白)小的不曾与婶子磕头。
这位高衙内有三个老婆吗?联系到前后文,大不见得是如此。
也许作者是考虑到此种场面在舞台上的喜剧效果而设置:两个老帮闲,一个花花太岁;一边是曲意逢迎,一边是恣情摆谱;摆谱的信口雌黄,趋奉者舌底流油。
这种情景的演出效果可想象是极佳的,或然正因为这样,作者才在《金瓶梅》中依样画葫芦,多处用了“三娘生日”。

《宝剑记》舞台剧照

(3)帮闲的悲哀
《宝剑记》和《金瓶梅》中都有帮闲形象的描写。
此类寄生虫面目固然可憎,然亦有衣食之困乏,亦有妻小的责骂,在这种时候,悲哀便阵阵袭来。两书都描写了帮闲的悲哀。
《宝剑记》写高府两个虞侯,每以帮闲嘴脸勾画之。其第五出:
(丑白)家无立锥之地,日有百钱之费。旧布衫难得离身,破草鞋常余几对。曲膝儿软似羊羔,巧舌头甜如蜂蜜。
打勤劳却会逢迎,凭小心不过谄媚。光着手使人的钱财,刷着锅等人家米麦。……
这样的日子,靠嘴舌的风帆鼓荡前进,虽不乏美意的历程,却也必然会有搁浅的时候。请看下文中高朋与两帮闲的对话:
(外白)你两个这两日不来厮见,所干何事?
(净白)小弟老婆养了个娃子,因在家操了些柴米,所以不得来见大叔。
(外白)叫管家的,着人送两石米与他去!
(净白)多谢大叔重赏!
(外白)付安,你在家做甚么来?
(丑白)小人老子死了。为了使者,缠着小的老婆,家里耍傒乐神。无钱使用,操东操西的,因此来见大叔迟了。
(小外白)叫管家,拿一两银子与他,买纸烧去。
然这哭穷之相或正是帮闲们谋生的高妙伎俩,可又有谁能否认这些话亦正是帮闲者流的真实境况的写照呢?
《金瓶梅》以长篇小说的利便,对此描写的比较细致和充分。
第五十六回写常时节因交不起房钱,被“日夜催迸了不的”,又被浑家数说的“有口无言,呆登登不敢做声”,央及应伯爵陪他到西门庆家借钱,正值西门庆后园看赏妻妾做的整箱绫绢衣服,两人叹羡之下,又一阵吹捧,大使西门庆高兴——
应伯爵换到身边坐下,乘间便说:”“常二哥那一日在哥席上求的事情,一向哥又没的空,不曾说的。
常二哥放房主催迸慌了,每日被嫂子埋怨,二哥只麻做一团,没个理会。如今又是秋凉了,身上皮袄儿又当在典铺哩。……
因此常二哥央及小弟,特地来求哥,毕些周济他罢。
满是这位替帮闲兄弟求情的应伯爵,也有日子艰难,度日无计的时候,第六十七回:
西门庆道:“你连日怎的不来?伯爵道“哥,恼的我要不的在这里。”西门庆问道:“又怎的恼,你告我说。”
伯爵道:“不好告你说,紧自家中没钱,昨日俺房下那个平白又桶出个孩儿来。……冬寒时月,比不的你每有钱的人家,……俺如今自家还多着个影儿哩!家中一窝子人口要吃穿盘搅,自这两日忙巴劫的魂也没了。……
这长近千字的诉苦经与《宝剑记》取意浑同,都在于写帮闲的悲哀。该剧第二十六出有一段净和丑的对句:
(净白)老婆清闲孩子多,
(丑白)一家凭我要腾揶。
(净白)九日挣了三顿饭,
(丑白)正是:男子喽啰妻快活。
亦从帮闲那最可悲哀处走笔。这种可怜处境甚至都受到家仆的讪笑,《金瓶梅》第三十五回,白来创厚着脸皮在西门家挣得“四碟小菜,连荤连素”的一餐,却成了平安遭打的理由,被“打的剌扒着腿儿”的平安,对帮闲白来创痛恨已极,说道:
想必是家中没晚米做饭,老婆不知饿得怎么样的。闲的没的干,来人家抹嘴吃,图家里省了一顿,也不是常法儿。不如教老婆养汉,做了忘八,倒硬朗些,不教下人唾骂。
这真真言中了帮闲那可憎兼可怜的境状。帮闲形象出现在古典小说戏曲中,不可胜数,似《宝剑记》与《金瓶梅》这般取意深刻的描写,却不多见。

《宝剑记》舞台剧照

(4)丑丫头素描
在《宝剑记》和《金瓶梅》中,各写了一个丑丫头,即高衙内的使唤丫头和李衙内的使唤丫头玉簪儿。
两丫头都以丑陋粗俗见称,作者各画了一个丑丫头的素描。《宝剑记》第四十五出,以净扮丫头上场道白:
小女今年二十七,三九青春谁晓的?生来命蹇犯孤辰,因此姻缘多间隔。夜来手脚几曾闲,晓起忙忙只到黑。……绿窗有分待蛾眉,坦腹无缘招贵婿。
(末白)似你这等貌丑,谁要你?
(净白)非干丑陋不出门,就里风流人不识:四时二分玉笋纤,一尺二寸金莲窄,鬓边两朵野花香,胸前一对银瓶坠。……爱穿寻常粗布衣,最嫌脂粉污颜色。风流不在着衣多,有情那管人憔悴?昨日东人娶了个新娘,不知他是甚么意思,只是不容大叔进房寝歇,到把小奴躁了一身汗。……
这是在高街内强娶张贞娘(实则侍女锦儿)之后,对其府中粗使丫头的一段描写。新婚之夕,高衙内不得入洞房,权借丫头发泄性欲。
亦使我们想起西门庆渴欲何千户之妻兰氏,无缘求得,抓住女仆来爵儿媳妇施展淫欲的情节。再看《金瓶梅》第九十一回对玉簪儿的描写:
专一搽胭抹粉,作怪成精。头上打着盘头插髻,用手帖苫盖,周围勒销金箍儿,假充作䯼髻,又插着些钢钗蜡片、败叶残花;
耳朵上带双甜瓜坠子;身上穿一套前露襳后露臀、怪红乔绿的裙袄,在人前好似披荷叶老鼠;
脚上穿着双里外油、刘海笑拨舡样、四个眼的剪绒鞋,约尺二长;脸上搽着一面铅粉,东一块白,西一块红,好似青冬瓜一般。……
自从娶过玉楼来,见衙内日逐和他床上睡,如胶似漆般打热,把他不去揪采,这丫头就有些使性儿起来。……
这是在李衙内新娶孟玉楼之后,对李家粗使丫头的绘写。不同的是,玉簪儿原与李衙内有私,此番失去“宠爱”,便捣了一点小乱子,因而也受到惩罚。但二个丑丫头都渴望爱情,便又相同了。
我们还不要忘了,高衙内看上张贞娘与李衙内看上孟玉楼都在那春日踏青的时间:
一在三月三日东岳庙香火之展,一在三月六日清明节;一在贞娘进香之时,一在玉楼游永福寺之后。时间虽有小别,终相去不远。
两衙内都经历了一番没颠没倒的对美人的思念,只不过高衙内空喜一场,李衙内却实实在在地结了婚,不同处。正是从相同处延伸而来。
(5)两舅舅说亲
《宝剑记》第三十一出,张贞娘的母舅李不顺奉高衙内之命来林冲家说亲,要张贞娘改嫁高朋;《金瓶梅》第七回孟玉楼的母舅张四则“一心保举(孟玉楼)与大街坊尚推官儿子尚举人为继室”,来与孟玉楼说亲。
两舅舅说亲,都有着贪图钱财的无耻念头,都极尽花言巧语之能事,但也都没有得逞。
(6)淫僧做道场
两书中都有做道场的场面铺叙,就中都揭露了僧人的淫秽行为。
《宝剑记》第四十一出贞娘请僧众追荐亡母,却在这极悲痛的时刻掉转笔端,摹写僧人的荒淫:“跳过墙去遇主持,他领丫头我拐妻。色即是空,空即色,从今葫芦大家提。”还有一段僧人的独白:
小僧法名皎月,心性从来决劣。……不会看看佛念经,一味巧诌胡捏。好色有似饿鬼,遇酒如蝇见血。
赌博手类飞蛾,翻墙身同落叶。恶疮生了十年,色劳经今八月。生前那肯修行,死后阎王不赦。
这类淫僧色道,在《金瓶梅》中实属不少,如第四十九回写的那位云游湖海,散发淫药的胡僧;
第九十一回那位“常在娼楼包占乐妇”的晏公庙道士金宗明;尤以第八回“烧夫灵和尚听淫声”,把僧人在做道场时的种种丑态刻画的入木三分。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二)何其相似的行文习惯
关于《宝剑记》和《金瓶梅》二书在行文习惯、创作手法上的一致,将有专文探讨,此处仅胪列一些实例:
(1)以曲代言
许多专家、学者都注意到《金瓶梅》中以曲代言的特点,这一特点尤在对话和独白时表现突出。试比较《宝剑记》中以曲代言的语例:第三出牛厨夸耀“做的好割切”,是一一
有西江月为证:肉要十分烂软,略加五味调和。杀猪按羯幼曾学,烧鹅烹鸡养作。细煮云中过雁,休论天上飞鹅。麒麟狮象与熊驼,曾在御前切过。
又夸口能做得好汤水——
也有西江月为证:能造五辛汤水,合成百味珍羞。绮罗宴上御香浮,白玉碗中光溜。要知汤清有味,须知肉软无油。君王宰相与公侯,一碗通身汗透。
似这等对村厨的写像,不去直接构描,偏让其在自我吹嘘中暴露出“灶下倴汉生活”,在创作手法上是高明的。
该剧第五出还有两首《西江月》专写“子弟家风”,今选其一:
(丑白)大叔听我说,有西江月为证:巧匠裁成云锦,帮闲子弟堪夸。绿杨深处衬平沙,低拂花梢谩下。过论穿臁可爱,丢头对泛无差,一尖斜挑进寒霞,不数高台戏马。
以曲代言之例,在《金瓶梅》中很多,我觉得其应是自《宝剑记》此类文字中借鉴与演变,这同时也涉及作者的习惯写作手法问题。
(2)运用曲牌
据赵景深先生统计,《金瓶梅词话》中小曲共八种二十七支。
经过笔者约略对照,其与《宝剑记》曲牌名相同的为五种二十支;《金瓶梅词话》中小令为三十种五十九支,与《宝剑记》中曲牌同名者为十三种三十四支。
对此,笔者将在专门研究《金瓶梅》中词曲资料时再作深入探讨,然仅此简单的数目比较,当亦能说明一些问题。
(3)不同人物,一样腔范
《宝剑记》和《金瓶梅》中各有一个赵太医形象,如前所证,虽描写微有不同,后者自前者套取此形象的事实,自无可否认。
值得研究的是:在两书中都描写了不少各种职业的下层人物形象,这些不同人物,都是一样腔范。如《宝剑记》第三出牛厨的自报家门:
二十年前造下殃,而今始得近君王。昨日殿前宴文武,都道牛厨手段强。……自小生来聪俊,父母见我不倴。御厨学了十年,师父打勾千顿。会烧一把红火,若做别的休论。
又第十出圆梦先生自报家门:
若论小子家世,祖辈耕田种地。连年水稻不收,老幼离乡讨吃。……惟我自幼读书,学了子平周易。正为囊无分文,逐岁冲州撞邑,费了草履麻鞋,受尽跋涉气力。旧网巾前低后高,破布衫缠腰裹膝。盐豆儿随路干粮,干鱼头客边口味。……
又第十二出军政与军政吏的上场白,第二十七出刑曹典吏唤不济的自我夸耀,第二十九出仓官和“草大使”的争强,行业不同,都是一样腔范。
《金瓶梅》第三十回李瓶儿临盆,蔡老娘前来接生,也有如此一段:
你老人家听我告诉,我做老娘姓蔡,两只脚儿能快。身穿怪红乔绿,各样䯼髻歪戴。嵌丝环子鲜明,闪黄手帕符擦。入门利市花红,坐下就要管待。不拘贵宅娇娘,那管皇亲国太。教他任意端详,被他褪衣㓦划。横生放用刀割,难产须将拳揣。不管脐带包衣,着忙用手撕坏。活时来洗三朝,死了走得偏快。因此主顾偏多,请的时常不在。
请看,这接生婆与赵太医的此类念白,在意旨上是多么切近!又第四十回西门庆请赵裁为妻妾制新衣,书中如此写道:
这赵裁正在家中吃饭,听得西门庆宅中叫,连忙丢下饭碗,带着剪尺就走。时人有几句夸赞这赵裁好处:
我做裁缝姓赵,月月主顾来叫。
针线紧紧随身,剪尺常掖靴靿。
幅折赶空走儧,截弯病除手到。
不论上短下长,那管襟扭领拗。
每日肉饭三餐,两顿酒儿是要。
剪截门首常出,一月不脱三庙。
有钱老婆嘴光,无时孩子乱叫。
不拘谁家衣裳,且交印铺睡觉。
随你催讨终朝,只拿口儿支调。
十分要紧腾挪,又将后来顶倒。
问你有甚高强?只是一味老落。
时人“夺赞”,竟也似本人口吻——“我做裁缝姓赵”,正说明作者对此类塑造形象的方法的欣赏和熟谂。
总括以上所举各例,大约不外乎对执业者缺少职业道德,只顾瞒骗赚钱的遣责。无论庸医、村厨、笨婆(接生者)、拙匠(裁缝),还是贪污枉法的军政,司史、仓官、草使,作者都予以揭露和批判。
其揭露和批判皆出于讥嘲和滑稽之笔,故而产生了强烈的喜剧效果,这在李开先《宝剑记》和《金瓶梅》中是完全一致的。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三)语辞的比较
对两书的语辞情况进行比较研究,亦可使我们了解到《金瓶梅》之与《宝剑记》,决非一些曲文的简单抄引,而是写作手法的近同。试分述之:
(1)造语数例
“昨日”《金瓶梅词话》中用“昨日”表时间处甚多,有两层语意:一是确指昨天;二是用指已过去,但时间未久。用第二义处很多,如:
昨日夏大人甚是不顾意……(72回)
昨日你爹爹从东京来……(72回)
昨日舍伙计打辽东来……(77回)
昨日才打发出俺五娘来……(87回)
凡此,均有“往日”之义。且《金瓶梅》中“明日”亦非专指次日,则是作“今后”讲:
这银子你收着,到明日做个棺材本儿。(62回)
明日娘十月已满,生下哥儿,就叫接他奶儿罢。(62回)
这种标志时间的方法,可在《宝剑记》中找到成例。该剧使用“昨日”、“昨”之类词语很频繁,亦多为不确指者:
昨日殿前宴文武,都道牛厨手段强。(第三出)
昨日勘问的林冲一事……(第十九出)
昨又数高俅十罪……(第二十四出)
这种在用词方式上的一致,是值得注意的。
“乔”李开先有笑乐院本《乔坐衙》,因已散佚,不知演何内容。然《金瓶梅》中却经常出现“乔坐衙”、“乔作衙”之类词语,数量之多,使用之频繁,引人注目。
且用“乔”组词之例就更多。在《宝剑记》中,亦有此类语词。第十二出写军政上场,诨说一阵后,“作口乔点军,打诨介”。
(2)名词的通用
两书中有大量名词是通用的。这种名词通用的情况与其它作品比较当也会有,但如此集中,却属罕见。
肉屏风与玉屏风
《宝剑记》第三十出,高衙内对贞娘“朝思暮想,无计可图”,傅安等叫来李不顺议亲,情绪好转,几人轮唱了数支【玉芙蓉】,最末支为:
门楣有令闻,财物无骄吝,千金不惜欲求红粉。肉屏列着风流阵,锦帐深藏富贵春。
 
玉屏风即肉屏风,是指以美人排列成队,作为屏障,两处取意相同。
玉带金鱼蟒衣与玉带飞鱼蟒衣:
《宝剑记》中写位高权重的高俅,其朝服总是玉带金鱼蟒衣,这是其地位和受朝廷宠信的标志之一:
独秉权衡镇帝都,蟒衣玉带挂金鱼。谁知今日为官好,只恨当年少读书,下官高俅是也。……(第三出)
玉带金鱼,轻裘肥马,恩荣幸托皇家。权倾京国,大纛共高牙。……(第十一出)
这是高太尉得意之目的自语。后高沦为阶下囚,林冲指而驾斥,亦有:
你止知盗卖江山接外夷!枉辱了玉带金鱼挂蟒衣,受禄无功愧寝食。
这段曲子被《金瓶梅》全文引录,已在前而论及,而在书中又提及一种贵显的朝服——玉带飞鱼蟒衣。第七十一回:
何大监道:“……我穿的飞鱼绿绒氅衣来,与大人披上。”西门庆笑道:“老公公职事之服,学生何以穿得?”
何太监道:“大人只顾穿,怕怎的,昨日万岁赐了我蟒衣,你也不穿他了,就送了大人遮衣服儿罢。”
不一时,左右取上来。西门庆捏了带……披上氅衣,作揖谢了。
这件衣服穿回去,便成了西门庆招摇乡里的资本。第七十三回:
伯爵灯下看见西门庆白绫袄子上,罩着青段五彩飞鱼蟒衣,张爪午牙,头角峥嵘,扬须鼓鬣,金碧掩映,蟠在身上,唬了一跳,……极口奇赞:“此是哥的先兆,到明日高转,做到都督上,愁玉带蟒衣,何况飞鱼,穿过界儿去了。
同是蟒衣,“金鱼”与“飞鱼”有一种品级上的差异,然书中亦有“玉带金鱼蟒衣”,第七十一回太尉朱勔服色,正是:绯袍象简,玉带金鱼。
猫鼠同眠:
《宝剑记》第六出林冲上疏弹劾高俅、童贯后,有一段感慨国事混乱的曲文:
【扑灯蛾】奈何逃亡群,流离可痛酸。不照复盆地,光明岂是偏?(末唱)都是谗言佞言,一个个猫鼠同眠。……
《金瓶梅》第七十五回吴月娘斥责福金流。
……一个使的丫头,和他猫鼠同眠,惯的有些摺儿,不管好歹就骂人。……
一言国事,一言家务,所指不一,所用一词。这种遣词用语的吻合,当由作者的行文习惯决定。
两书中相同、相通的语词尚多,不胜枚举,诸如吴钩、金吾、业障、鲁酒、十字街、东岳庙、舍利子、夜明珠、取供解缴、具招缴报、投文倒解、子平周易、曹州地界、烧鸡烧鹅、千爹干娘……

绘画 · 宝剑记

(3)人名的互见
《宝剑记》和《金瓶梅》书中人名,多有互见。一般不外三种情况:
其一,沿自《水浒传》。如宋江、柴进、张叔夜、高俅、童贯、蔡京、杨戬,王婆,其名分、职事乃至善恶,基本未变;
如锦儿,则略有变异、在《水浒传》、《宝剑记》中为林冲家使女(事亦大有不同),在《金瓶梅》中,则为王六儿使女。
其二,一般下层人物形象。
此类形象在两书中出现,却显得血脉贯穿,浑然一体。如赵太医,剧中简说,书中详述,情境不同,唇吻口角,则纯然一人;
如尼姑妙聪、妙好,为《宝剑记》中白云庵观主张贞娘的徒弟,专做“后墙上送生,前门里接客”的营生,《金瓶梅》中则有小尼姑妙风、妙趣,是连花庵薛姑子徒弟,干此项营生的换成了薛姑子。
还有这样一类名字,如前第一节所引《宝剑记》曲文“口儿里念佛心儿里想:张和尚、李和尚、王和尚。”在《金瓶梅》第六十二回:
冯婆子道:“说不得我这苦。成日往庙里修法,早辰去了,是也直到黑,不是也直到黑。来家,偏有那些张和尚、李和尚、王和尚。
其三,上层高官形象。
两书中,还出现几个相同的朝廷大吏的名字:侯蒙、朱勔、杨清(《金瓶梅》中作杨时)这些名字不见于《水浒传》,将在下节进行专门研究。
通过以上三部分的举证,说明《宝剑记》与《金瓶梅》的近同是大量的,是从设计情景、摹写人物,结构情节乃至遣词造句,人名地名等各个方面表现出来的,是贯穿全书始终,渗透到大量细节描写中去的。
因而,也是一般抄引者所无法做到的。

万历本

三、共通的改编思想和创作意识

《宝剑记》与《金瓶梅》都是由《水浒传》故事“演出一支”,使之与原著比较,便能见出。
其改编思想和创作意识的共通之处。从这一角度来对两书进行比较研究,是不可或缺的。
(一)题材的选择和改造
《宝剑记》和《金瓶梅》都以《水浒传》中人物为主人公:前者演林冲故事,后者写西门庆故事。
《水浒传》中不少人物、情节都出现在剧中和书里。但两书都对题材进行了选择和改造,在这方面有许多共同之处:
(1)选择其最引人注意的人物、情节
《宝剑记》选择了林冲。林冲是梁山泊最能引起广泛同情的人物。
从八十万禁军教头到起义军统帅,其生活的道路回环往复,却尽可用一个“逼”字总括无余:朝纲驰毁、逼得他伏阙上疏;权臣的恶势,逼得他闯堂献剑;草场的大火,逼得他手刃奸党;官军的追捕,逼得他夜奔梁山……
《金瓶梅》选择了西门庆。西门庆是《水浒》中最令人憎恶的人物之一。
从一个开生药铺的流氓商人到山东提刑所正千户,他的一生是“发迹变泰”、“日日高升”的一生。
谋害武大、唆打竹山、强娶孟玉楼、霸占王六儿,更如脱祸、得官、攀贵、升迁……每不离一个“钱”字。“功名全靠邓通成”,毋怪临死之刻,他向妻子交代的是一笔银子帐。
(2)对人物、故事进行鎔铸,改造
《宝剑记》中的林冲,一开始,就不再是原著中那个一身武艺,谨小慎微、逆来顺受的武夫,而被改塑为世代簪缨、饱读诗书、嫉恶如仇、敢于直言切谏的儒将。
他与高俅的矛盾不再是一种个人的夺妻之恨,而是由被动的反抗变为主动的出击——上疏弹劾权奸。
《金瓶梅》中的西门庆,也不再仅仅作为一个“在县衙门里上下其手,吓吓小县城里的平民们”的市井流氓,而成为丞相义子,提刑正官,驱动县衙,邀结州府……武松的拳头,已经奈何他不得了。
(3)反权奸思想的加强和具体化
《水浒传》中自然也有很浓厚的反权奸思想,但毋庙讳言,这一创作思想在《宝剑记》和《金瓶梅》中得到加强和具体化。
(二)“序”的启示
把《金瓶梅》“欣欣子序”与李开先《宝剑记》前后两序进行比照,亦可见出许多相同的地方:
(1)都以他人口吻言出,实则由于本人手笔。
《金瓶梅》欣欣子序,一般认为是作者本人撰作、假欣欣子之名载以书端,很有道理。
《宝剑记》雪簑渔者序,在李开先《《闲居集》原刻本卷五,标题下注为:“改窜雪簑之作”,又署名姜大成的《宝剑记后序》,标明“托姜松涧之为言”,则李开先假托友人之名自序《宝剑记》,当属无疑。
徐朔方先生指出欣欣子序同姜大成序“都是作者友人的代言,”很有道理,进一步推究之,应说两篇都是作者假托友人名义的自我评价。由是,其意义也就更不容忽视。
(2)用意乃至行文上有许多相似
试作一点比较,《宝剑记序》:
予性颇嗜曲调,醉后狂歌,只觉(《琵琶记》)【雁鱼锦】、【梁州序】、【四朝元】、【本序】及【甘州歌】等六七阙为可耳,余皆懈松支漫;更用韵差池,甚有一词四五韵者。
是记则苍老浑成,流丽欸曲,人之异态隐情,描写殆尽,音韵谐和,言辞俊美,终篇一律,有难于去取者;兼之起引、散说、诗句、填词无不高妙者,足以寒奸雄之胆而坚善良之心。
《金瓶梅词话序》:
吾尝观前代骚人,如卢景晖之《剪灯新话》、元微(徽)之之《莺莺传》、赵君弼之《效颦集》……其间语句文确,读者往往不能畅怀,不至终篇而掩弃之矣。
此一传者,虽市井之常谈,闲房之碎语,使三尺童子闻之,如饫天浆面拔鲸牙,洞洞然易晓。虽不比古之集,理趣文墨,绰有可观。其他关系世道风化,惩戒善恶,涤虑洗心,无不小补。
都在于指点前贤名篇之不足,而阐扬序作的文采与作者的道心,两相比较,运笔如一人。又《宝剑记后序》曰:
古来抱大才者,若不乘时柄用,非以乐事系其心,往往发狂病死。今借此坐消岁月,暗老豪杰,奚不可也。如不我然,当会中麓(李开先)而问之。
《金瓶梅词话序》曰:
窃谓兰陵笑笑生作《金瓶梅传》,寄意于时俗,盖有谓也。人有七情,优郁为甚。上智之士,与化俱生,雾散而冰裂,是故不必言矣。次焉者,亦知以理自排,不使为累。惟下焉者,既不出了于心胸,又无诗节道腴可以拨遣,然则不至于坐痛者几希。吾友笑笑生为此,受罄平生所蕴者,著斯传,凡一百回。
两处文字在用意上的相似,已经朔方先生指出,的确是很明显的。

欣欣子序

(三)共通的改编思想
比之《水浒传》,《金瓶梅》和李开先《宝剑记》都有意识地强化了作品的政治色彩。
其写作重点不再置于对各类攻城略地,英雄聚散等情节的描绘上,而落在对权臣、奸党把持朝纲,荼毒生民的揭露和谴责上。
其强烈的政治性,由作品的整体,亦由写作的细部,得到了全面的反映:
(1)两书所表现的主要内容——权奸误国
权奸误国,是两书所表现的主要内容。唯不同的是:《宝剑记》由朝廷内部的忠奸之争开始,由上到下地批判了内阁的吏治混乱,权奸的党同伐异,揭露了上至君相、下至吏曹等大大小小的食民之兽;
《金瓶梅》则由一小县城破落户的发迹史入笔,由下到上地对县、府乃至中央内阁贪赃枉法,卖官鬻爵等黑暗现象进行揭露和批判。
逆向交会,仍可见出在内容上的重迭或确切地讲是近同。这尤其表现在两书对权奸误国提出的罪恶实例上:
朝廷听信高俅拨置,遣朱缅等大兴土木,来办花石,搔动江南黎庶,招致塞上干戈。此辈反称贺时世大平,不管闾阎涂炭。(《宝剑记》第六出)
朝廷如今营建艮岳,敕旨令大尉朱缅,往江南湖湘采取花石纲,……又差殿前六黄太尉来迎取卿云万态奇峰,长二丈,阔数尺,都用黄毡盖覆,张打黄旗,费数号船只,由山东河道面来。况河中没水,起八郡民夫牵挽。官吏倒悬,民不聊生。(《金瓶梅》65回)
两文对照,后者叙说略详,主要精神则是一致的。再比较:
朝廷信任童、蔡、高、扬四贼在朝,不修边备,专务花石。朱缅等辈,生事开边。百姓生不能安,死不能葬,使天下豪杰各皆逃散。(《宝剑记》第四十出)
朝中宠信高、扬、童、蔡四个奸臣,以致天下大乱,黎民失业,百姓倒悬,四方盗贼蜂起,罡星下生人间,搅乱大大宋花花世界,四处反了四大寇。(《金瓶梅》1回)
这些实例,集中在采办花石和土工木作上,集中在由此造成的对百姓的伤损上,在剧中和书中都有更多的例证,兹不赘述。
这与作者所处的嘉靖朝时事有深刻的联系,以此,也有力地证明:两书在表现内容和表达方式上,都是很近似的。
(2)注意几个人名
上节叙及两书中有几个互见的大吏之名,却并不见于《水浒传》,于此稍作探讨:
侯蒙  《宝剑记》第四十九出,出现了“毫州太守侯蒙”一名,这是个用墨较少但能见出有正直心的朝官;
《金瓶梅》中,侯蒙成为山东巡按、都御史,后升太常寺卿[[1]],虽与西门庆小有往来,却未见有什么劣迹。
方轸  《宝剑记》中两次提到给事中方轸弹劾“四奸”,技蔡京等“下狱苦刑,窜发岭南因而杀害”;《金瓶梅》中则有:
昨日立冬,万岁出来祭大庙,大常寺一员博士,名唤方轸,早辰直着打扫,看见太庙砖缝出血,殿东北上地陷了一角,写表奏知万岁。科道官上本极言:童掌事大了,宦官不可封王。
官职与剧中虽有不同,其把方轸作为正直之士来描写,却是一样的。
且剧中方轸自为科道官(给事中),司谏垣之职,可自行弹劾权臣;书中为博士员,只可“奏知”,而由科道官上本。两处文字并无冲突。
朱勔  《宝剑记》中描写的几个主要奸臣之一,便是朱勔:“蔡京为相,高俅为将,童贯治内,朱勔治外”。
“朱勔等輩,生事开边”。实际写作中,这朱太尉已成了取代杨戬的“四奸党”之一。
《金瓶梅》亦是如此。第七十回“群僚庭参朱太尉”中,新加光禄大夫、太博兼太子太保的朱勔是何等威风!
在全书中,他已成为仅次于蔡京的重要反面人物。两书对这一形象的增添和重点刻划,是值得注意的。联想到沈德符所言“朱勔则指陆炳”,其写嘉靖朝时事,当属无疑。
杨清(时)  《水浒传》中审理林冲一案的是开封府滕府尹,这是个软弱而缺少主见的官员。
《宝剑记》改开封府尹名杨清,这当是一个有寓意的人名,取意弘扬清正。杨清“守法奉公”,“从公问理”,不惧高俅权势,与林冲“番(翻)了供状。”
到《金瓶梅》中,开封府尹又改名杨时,“时”字当寓随时机变之意。请看第十四回的有关文字:
西门庆收下他(李瓶儿)许多软细金银宝物,……连夜打点驮装停当,……到了东京城内,交割杨提督书礼,转求内阁蔡太师柬帖,下与开封府杨府尹。
这杨府尹名唤杨时,别号龟山,乃陕西弘农县人氏,由癸未进士升大理寺卿,今推开封府尹,极是个清康的官;况蔡太师是他旧时座主,杨戬又是当道时臣,如何不做分上。……西门庆听的杨府尹见了分上,放出花子虚来家,满心欢喜。
本来“极是个清廉的官”的杨时,在座主和时臣柬帖到日,便管自颠倒是非,邀好敛财了。由“杨清”到“杨时”,发展衍变的轨迹是很清晰的。

崇祯本《金瓶梅词话》插图

(3)沈德符的评语
沈德符《野获编》对《金瓶梅》和李开先《宝剑记》的思想倾向都有者简短的评语,给我们提供了珍贵的外证:
填词出才人余技,本游戏笔墨间耳,然亦有寓意讥讪者。如……李中麓之《宝剑记》,则指分宜父子。……(卷25词曲·填词有他意)
指斥时事,如蔡京父子则指分宜,林灵素则指陶仲文,朱勔则指陆炳,其他各有所属云。(卷25词曲·金瓶梅)
《宝剑记》和《金瓶梅》都具有很强的政治讽寓性。
高俅父子、蔡京父子,都能使人们看到那把持朝纲的严嵩父字的影子,沈德符认为作者是“指斥时事”,是指斥严氏父子,虽尚有待进一步论定,至少可以说是有一定道理的,两书的作者又一次走到了一起。
在我们结束全章的时候,我想大胆地说:对《宝剑记》的考索,使我们为李开先作《金瓶梅》说找到了大量的翔实可靠的依据。
据目前的考证,这是《金瓶梅》所引录戏曲资料中从创作时代上讲最晚的一个剧目。它又是作者有意要隐瞒剧名和剧作者的一个剧目。
一个数万字的代言体的剧本的包容量,自然无法同近百万言的长篇叙事体小说相比,但二书却在各个方面有以上所列举的相同、近同或共通之处,这难道不值得我们为之深思吗?
这是简单的借鉴或抄引吗?非。是李开先的追随者或崇信者所能达到的吗?也不可能。
可能只有一个:共出于同一作者的手笔。即,李开先在写作《宝剑记》之后,又创作了《金瓶梅》。
要证实这一点,当然还需要各方面的探索和考证,但仅《宝剑记》一项,就提供给我们一宗极可重视的材料。
最后,我想再补充一点,即:两书互补说。我觉得《宝剑记》和《金瓶梅》是互为补充,可以作一体观的:
(1)选材上的互补。
《宝剑记》选择《水浒》中正义形象的典型——林冲;《金瓶梅》选择其中邪恶形象的典型——西门庆。
(2)形象描写上的互补。
同一开封府杨府尹,《宝剑记》写其清正刚直的一面,《金瓶梅》写其难泯私情,畏惧权势的一面。
(3)事件描写的互补。
如《宝剑记》提及尼姑“后墙上送生,前门里接客”,《金瓶梅》就对此作一番铺叙,渲染。
互补的现象表现在诸多方面。如剧中写的是内阁混乱,书中则多写底层黑暗;剧中写妇女的贞节,书中多写妇女的淫乱;剧中提及朱勔的“生事开边”,书中则着重描写他的“督理神运”。
凡此种种,在内容上互为照应,补充,亦是同出一手笔的明证。

本文作者    卜 键  教授

注释:
[[1]]侯蒙职务的升迁,与下文中方轸作为太常寺博士,似都应联系到李开先曾任太常寺少卿,来思考这种小变动的原因。

文章作者单位:文化和旅游部清史纂修与研究中心

本文获授权刊发,原文刊于《金瓶梅研究集》,1988,齐鲁书社出版。后收入《卜键<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8,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出版。本文所有注释部分请参看出版文本。转发请注明出处。

(数据采集:锁菲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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